第12章

莲花镇的中学并不在镇子的中心，而是位于镇子北面一个叫“园艺场”的附近，距离镇子二公里左右。

园艺场里有葡萄园，还有各种果树，其中以梨树为主。每到果实快成熟的季节，园艺场里就有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看管。

邱小麦上学放学都骑着自行车去，她对学习的兴趣依然不够浓烈，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取得好成绩。

上了中学以后，王涛转到市里的中学去了。听说他的爸爸当了总经理。王涛爸爸的工作当初还是邱建国找关系托人办成的，所以他们家搬走的前一天，王涛的爸妈带着王涛还有一堆礼品来辞别。那天邱小麦在家里正摆弄她的小宠——一只叫“花花”的小狐狸狗。“你同学来了！”邱大东一脸的兴奋，每次来人他都这样。“谁，谁来了？”邱小麦抓着“花花”的两只前爪，正在教它学习“作揖”。“王涛！”邱小麦放下花花，霍地站了起来，她赶紧进了卧室，四处瞅了瞅，床后面有一道帘子，她快走了几步，蹲到了帘子后面。这时她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紧张极了。

“你看你，来就来，还带着东西！”“二哥，这是应该的。”

......

邱小麦竖着耳朵听着，似乎是王涛的声音，喊了一声“二伯”，然后再也没有听到他说话。她的手感觉湿漉漉的，她低头，“花花”正在舔她。

王涛的父亲身材秀颀，人也俊朗，如玉树临风。她的妈妈则又矮又丑，臃肿的小眼睛，龅牙，皮肤粗黑。邱小麦不知道人世间夫妻的组合是没有规律可循的，只听姥姥念叨过什么“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她还听邱二嫂说过，王涛的父亲好像是逃荒过来的，入赘到了王涛母亲家。

王涛一家终于走了，邱小麦如释重负，她不是不想见到王涛，她就是不想见到王涛！

邱建国被调到了市里，负责纺织品的对外营销工作，邱厂长变成了邱科长，但是邱建国私下里向孩子炫耀：其实我这是“升”了！

邱二嫂越来越沉默了，她很久都不笑了，邱小麦经常撞见母亲一个人在卧室里黯然垂泪，她知道都是邱建国喝酒闹得——父亲要不不回家，回家就是喝醉酒骂母亲！

她可以躲出去玩，可是邱二嫂却无处可去。

没人问她的学习，邱小麦感觉很自在，也第一次感觉——失落！

邱小麦晨读时学着一些同学看小说，她还在课堂上偷偷嗑瓜子……这些做法在班级里很普遍。

只是邱小麦很不走运，第一次就被巡视的老师抓了一个现行。

那天，语文老师的晨读课，她和班里一个胖胖的女生一起被揪进了办公室。

她们一起低着头，站在那个长着六个手指的邵老师面前。那个女生是“二进宫”。邱老师拿起一本小说，邱小麦瞥见封面是一个穿着超短裙的时髦女郎，搔首弄姿地做着撩头发的动作。（这是昨天收走的一本）轻车熟路地选了几段朗读起来，然后一脸痛惜地对那女生进行“批评教育”。“你看看你，小小年纪，这样的书能看吗?”邵老师再次把目光收回到小说上，深恶痛绝地又读了一段。“不堪入耳啊，你听听，这都写的什么？”

邵老师对邱小麦吃瓜子这件事好像不太上心，简单地批评了她两句，就挥手让她走。邱小麦如获“大赦”，赶紧缩着脑袋往外跑，一头撞在教历史的周老师身上。周老师年近六十，满头白发，但是精神矍铄。“你这丫头，不学好！”他朝着邱小麦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一脸的惋惜。邱小麦脸红了，嘴角抽动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这学期的成绩一落千丈，已经由班级的第二名降到了二十八名！周老师上学期因为她的历史考了九十八分还奖励了她一个笔记本。

回到教室，邱小麦有些失神地坐在座位上。她第一次因为让别人失望而难过。周老师的“痛惜”是真的，他的眼睛不会骗人。从那天开始，邱小麦开始躲着周老师，她害怕见他。

有些人你不敢见，因为他们真心希望你变好，而你却越来越差劲。

园艺场里的梨树开花了，雪白一片，好像一个幻境。邱小麦忍不住跟着那个上课看言情小说的女生一起逃课，她们一起进入梨园。不是果实成熟的季节，没有人看管，

地上散落着白色的花瓣，抬头触目都是如雪的绽放。邱小麦恍惚梦游，数学课上的“x”和“y”前一秒还困惑着邱小麦，这一秒，他们全变成了花朵在头上微笑。两个女孩背靠背坐在一棵老梨树下，邱小麦伸出手接被微风吹落的花瓣，使劲用鼻子闻着花香。

“你说，邵老师可变态？”那个女孩在背后突然说了一句。“嗯，好像有点。”邱小麦心不在焉地应道。她和这个女生平时很少说话，她并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和她交朋友。今天和她一起逃课，实在是这片梨花惹得祸。“他一个男老师，专挑那样的句子读出来。”那个女生突然转过头，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你走后，他问我，早恋没有？有没有和男朋友有了小说上面写的那些亲密行为？”

“那本小说邵老师读过了！”邱小麦肯定地说：“而且读了不止一遍……”

两个女孩傻笑起来，声波震动得梨花飘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