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告别
代注恒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步在很多人看来是疯狂的愚蠢的。他的选择不仅没有得到朋友们的理解，而且也没有得到亲戚们的认同。
本该在渝阳某大学任教的代注恒放弃了教大学的机会，去了一个乡镇学校任教，这让他的表哥表姐们都愤怒了。
几年之后，表姐的话可以说明当时她多么愤怒。
“你们连大学都不去，跑去农村里支教，我还以为你们什么都不缺呢，既然什么都不缺，那就不用找我们来借钱。如果你们努力了，还需要借钱，我们能理解，你们压根儿不需要钱，何必找我们借呢？”
代注恒家为了代注恒结婚，准备买一套新的商品房，结果首付完了没有装修的经费，于是找到表姐等亲属借钱，当时表姐就这么对代注恒的母亲说的。意思其实就是，你们需要钱却不自己去努力，只想着借钱，如果自己努力了却还差钱，借钱都是大家能够理解的。
也难怪表姐这么生气，她可是多次质疑代注恒的母亲的观念的。其实谁都不是傻子，在大城市里教大学和在农村里教中学的收入和身份的差别只要不是傻子和瞎子都能看见。
作为商人的表哥对代注恒家的这两个选择的对比是，代注恒工作4年，起码损失了20万到30万的金钱收益和一大把各种各样的发展机遇和平台，这都无法用钱来衡量。
这个表哥可是作为司机陪着代注恒去两所渝阳的大学面试考试的人，他也在渝阳生活了七八年，非常清楚这两个工作机会的经济价值和潜在发展机遇。他甚至知道代注恒和第一所大学签约后的年薪保底是6万之上，加上第二年的增加和非常容易理解的其他经济利益，他对他姐姐都说过：“代注恒放弃十万年薪的机会和地区最大城市的平台去拿两万的年薪，这不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我只能理解为远大的理想。”
代注恒当时毅然回绝了大学的邀请，放弃了去签约的机会，他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当时他很自信，也很年轻，面试过的9家单位成功了8家，这使他觉得他未来还有着大把的机会。既然自己还年轻，何不稍稍顺一下父母的意思，拿人生的三四年或者五六年来“孝敬”父母呢？
当时摆在代注恒面前的机会在全寝室中可能是最多的，代注恒也在面试笔试等过程中表明了他具备各种抓住机遇的实力。他不像某些同学，家中没有背景也没有经济实力，一门心思就是在所有的机会中选择自己能抓住的最有经济价值的那个机会。
岳博天、牛大开、骆根生、焦鲁泽、曾百川、庞伟（也就是那个绰号庞贝古城的实习时的朋友）几乎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绝对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抓住了他们面前几乎是最好的机会。
杨柳服从了家庭的安排走进了机关单位，并且被家庭的力量抬着不断前进。后来短短两三年就比其他人十年的奋斗得到了更多。
易雍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充分证明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哲理。他家遇到了人生当中最大的磨难时却又孕育出他人生中最大的转折，他后来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并且在十年后一跃成为全寝室最有钱最有前途的一位。
代注恒走出了第一步，十多年后证明是他错误的开始，虽说不知道二十年以后会不会得到反转，可几乎没有人认为他的第一步是经过了大脑思考的。
十年以后的同学会，代注恒称为全寝室甚至全班男生中最不成功的一位。当时被评为最成功的男生是易雍，被评为进步最大的是牛大开，被评为最浪费的是杨柳。
二十年以后，代注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去参加，到时候还能否躲过各种意外之险和身体透支之危。
易雍在大家毕业分手聚会上说的话，代注恒刻骨铭心。
“哥们儿，我们都知道你很有个性，与众不同，现在我必须承认，你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你是绝对的非凡。没有多少人能够放弃渝阳、昌德、南京、武汉、海口这些大城市发达地区的好机会，也不会有人能够放弃在你老爸照顾下的似锦前程。你果然牛，是这个！我们从农村来到了城市，你从城市去了农村，不佩服你都不行！我只是担心你拿着牛刀去杀鸡，不知道好不好用，你开着跑车去耕地，不知道好不好使。你输给了那个师专的，其实就是一个警告。十年二十年后，千万别后悔！”
岳博天也说了多次，最后的话同样也让人难忘。
“你不一定会后悔，可是失去的一切迟早会让你从理论当中走出来，明白现实根本不是理论。理论需要实践来验证，实践需要各种条件，你忽视条件的主观主义将使你一事无成。”
代注恒心里觉得这些一直缺乏条件的同学一旦遇到像样的条件就像蜜蜂遇到蜜糖一样，完全迷失。他坚信，只有在绝对艰苦的环境中创造出一切，才是真正的创造，只有完全白手起家的奋斗才算得上成功。在别人眼中的任性实际上只是自信和坚定的表现。
代注恒相信自己能够在农村教育中干出一番事业，让别人的历史里有他浓墨重彩的身影。他已经为自己的教育理念大致确立了“五心”和“五德”的框架，立志于培养学生的“勇敢、仁义、勤奋、坚定、诚实”五德和“恒心、决心、精心、良心、爱心”五心。
牛大开说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当时并未成功的给高温100度的代注恒降温，可十多年后，却让代注恒的心被彻底冻结。
“不可否认你是一个充满智慧和责任感的人，可你太高估这个世界，我和你的看法不同，我不认为XXXX一定能实现，不认为世界上的人本质都是高尚的。我到现在为止见过的人当中，从未有人真正无私，真正高尚，真正脱离了低级趣味。你一定知道‘曲高和寡’和‘对牛弹琴’的意思，我觉得你如果去一个环境梦想改变环境，一定无异于螳臂当车，结局可想而知。当然，我祝福你，也佩服你。祝我们的理想主义者好运！”
代注恒安慰自己的话说了十多年，可人到四十，他无法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论是精神世界，还是身体条件。
“你无法高尚的去思考问题，奉献社会，为了伟大的目标而忘我，却绝不能不承认这世界上也有高尚也有无私也有伟大的存在。你做不到，不代表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做不到，你不是这样的人，不代表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
代注恒记得他当时在半斤白酒一瓶红酒后就这么回答牛大开的。骨子里，他瞧不起那些蝇营狗苟的人，想当然的认为那是人在没有满足最低生存需要的时候根本无法去追求更好的需要。自己衣食无忧，几乎不用担忧生计，家中无负担，根本不需要像别人一样向落后的现实低头，只要高昂的冲在前面，让人仰望，让人见贤思齐就行。
那次是大醉，以代注恒曾经和杨柳加上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平均每人两斤半的水准，代注恒这次大醉多少说明酒量和心事成反比的规律。鲁智深酒量惊人，可也有过一壶酒就醉倒的例子。
超过三斤白酒外加一斤泡酒不醉不代表某一次一斤白酒就醉倒。
杨柳在寝室里是著名的“三多”：女朋友多、钱多、兄弟多。算起来，岳博天的“三多”比较勉强：失恋多、欠债多、麻烦多。代注恒也有“三多”：点子多、想法多、观点多。这三个人就是寝室里最具特色的三个人，一个是硬实力最强的，一个是硬实力最弱的，一个是软实力最与众不同的。
杨柳曾经和寝室里所有男生都产生过矛盾，他习惯了服从顺从跟从，不习惯别人对他不尊敬不客气不礼貌。他和易雍冲突的时候，代注恒挡在中间；他修理牛大开的时候，代注恒被误击几次；他教训岳博天的时候，代注恒拉住了他。代注恒不但是第一个敢拉他的人，而且是第一个面对他的威胁敢于反威胁的人。
“你再也见不到明天嘉溪的太阳！”是杨柳常用的冲突用语。这句话绝大多数时候好使，高达70%的人在这句话出口以后一般就会退缩或者服软，就算不服气，也是时候找个台阶下。
“无所谓，只是今晚的月亮你都未必看得见！”这是代注恒面对杨柳名言的回敬。
这句话是杨柳自从父亲当上实权大官，他的名声在整个附近三四个地级市都叫得响之后听过最有意思的话。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是这句话，代注恒称为杨柳在学校中最好的兄弟。
基本决定服从父亲的安排，在父亲的推动下走仕途的杨柳大学毕业最后一句话是：“现在我们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是今后几十年的起点，只要是自己选的，未来会怎样都可以不后悔。年轻的时候如果没有经历过，老了还是白纸一张，那才是最大的痛苦。不支持你的选择，但我理解你。有什么需要，今后可以的，说出来就行，我绝对还是你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