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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漳州,阴雨连绵。
这是中国女排第42次回“娘家”,也是郎平在1998年卸任中国女排主教练以后,时隔16年再回漳州。
十几年时间,漳州变化很大。走出基地,已经看不出这座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和闪烁的霓虹灯装点的城市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腾飞馆和路口的三连冠纪念碑也不再是这个城市最醒目的地标,但在漳州基地的排球馆里,似乎只是挥汗如雨的球员悄然更迭了几代人……
刚到漳州,郎平就自己摸到老基地院子里转了一圈。她对漳州的记忆,还停留在运动员宿舍、1号训练馆和后来盖起的小白楼。
1976年,郎平第一次到漳州参加全国女排集训,1986年,她从中国女排退役,期间她和她的队友每年都要在漳州熬过最苦的集训时光。1995年,郎平接过中国女排帅印,也是漳州,见证了她们最艰难的攀登。
“那些年,我在漳州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多了。”郎平说。
听说郎平又带着女排回到漳州,当年的基地主任、办公室工作人员、医务室大夫都特意前来看望郎平。二三十年前的单位骨干,现在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但是他们在心中映刻的,还都是彼此年轻时的模样。
球队到漳州的那天晚上,81岁高龄的顾化群专程给郎平送去一叠老照片。顾化群是漳州基地的元老。1972年秋天,当时的国家体委排球处把全国排球集训基地定在福建漳州,在漳州市体委工作的顾化群就被调到基地参与筹建工作。当时漳州圈出筹建基地的地方,只有一个池塘和一块太平天国时的城墙。
1972年12月,漳州迎来了第一期全国青年排球冬训大会战。没有训练馆,先搭起竹棚,场地是用三合土铺成的,下面是煤渣,上面是石灰和红土用盐水搅拌而成;没有宿舍,就借住在财贸干校的宿舍。喝的是井水,每天只能在附近的工厂洗一次澡,连训练用的杠铃等器械都是各省市队自己带来的。
在三合土铺成的场地上摸爬滚打,一摔下去,衣服蹭破了,鞋子开口了,皮擦破了,三合土场地的沙粒嵌进皮肉中,霎时间血肉模糊。一天训练下来,凝固的血迹和训练服粘在一起,晚上需要医生一点一点用镊子才能把它们分开,把嵌在肉里的小沙粒拣出来。第二天早上起床,运动员身上的伤口又跟床单粘在一起,还是要护士帮她们一点一点撕开。
“那时候每天的训练都是汗水伴着血水,练不好被教练批评,还哭,太苦了。”回忆起基地筹建之初全国男女排运动员到漳州参加大集训的情景,顾化群禁不住老泪纵横,“现在的人已经很难想象当年运动员吃的那些苦了,但当时大家真的不觉得苦,心里就是一个目标,中国排球一定要打翻身仗:三年打败南朝鲜,五年打败日本!”42年过去,说起推动中国排球崛起的“竹棚精神”,顾化群仍然能脱口而出那20个字:
滚上一身土,
蹭掉一层皮,
苦练技战功,
立志攀高峰。
1998年,郎平作为中国女排主教练带队离开漳州之后,他们16年间没再见过面。2013年4月,听说郎平重新出山执教中国女排,顾化群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郎平终于要回漳州了。
“上一次见面时你38,我65,现在你54,我81,时间过得太快了,当年的小姑娘都要成老太太了。”顾化群拍着郎平的肩膀说。
“顾大叔,您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54岁的郎平见到81岁的顾化群,还是用当年的方式打招呼。
打开一包铁观音,郎平学着福建人的样子一边烧水泡功夫茶,一边回忆:“我那时候一见您就要好吃的,您办公室的抽屉里,总有好吃的!”
“你们那时候是真苦啊。有一次因为下午练得不好,袁指导一直不下课,后来还罚你们,扣好150个球才行,从下午三点练到晚上九点,我们都求情,让你们吃完饭再来练,袁指导说不行,坚持练好了才能去吃饭。我们只好一直盯着训练的情况,就想着怎么着也得让你们练完了能吃上热饭热菜……”顾大叔回忆说。
顾大叔送来的照片中,有一张上百人的集体照,郎平一眼就看到年轻时的自己,那是1976年她作为北京女排一员第一次来漳州参加集训。还有一张是在漳州基地老球馆前面照的,照片显得很旧,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郎平拿过来端详,说:“这是孙晋芳,这是陈招娣,那就是1982年以前了。看,招娣就坐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