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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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两汉对外的交通

中国人是以闭关自守著闻的。世界打成一片,是近代西洋人的事业。然则中国人的能力,不及西人了。然而闭关自守,是从政治言之。至于国民,初未尝有此倾向。其未能将世界打成一片,则因前此未尝有近代的利器;又其社会组织,与今不同,所以彼此交通,不能像现代的密接。至于中国人活动的能力,则是非常之强的。如其不信,请看中国对外的交通。

中国对外的交通,由来很早。但古代,书缺有间,所以只得从两汉时代说起。两汉时代的对外交通,又当分为海陆两道。

亚洲中央的帕米尔高原,是东西洋历史的界线。自此以东,为东方人种活动的范围。自此以西,为西方人种活动的范围。而天山和印度固斯山以北,地平形坦,实为两种人接触之地。当汉时,西方人种,踪迹最东的,为乌孙,与月氏俱居祁连山北。自此以西,今伊犁河流域为塞种。又其西为大宛。其西北为康居。大宛之西,妫水流域为大夏。又其西为安息。更西为条支。在亚洲之西北部的为奄蔡。自此以西,便是欧洲的罗马,当时所谓大秦了。马其顿亚历山大王死后,其部将塞留哥(Seleucus)据叙利亚(Syria)之地自立,是为条支。后来其东方又分裂而为帕提亚(Pathia)、巴克特亚(Bactria)两国,是为安息和大夏。大夏之东,亦是希腊人所分布,西域人呼为Ionian,就是Yavana的转音,是为大宛。康居,即Sogdiane;奄蔡,即Aorsi,亦称阿兰(Alani);塞种,即今译之塞米的族,或作山米(Semites);乌孙,《汉书》注言其“青眼赤须,状类猕猴”,或谓其形状甚似德意志人。见《元史译文证补》卷二十七。《汉书·西域传》:“自宛以西,至安息,虽颇异言,然大同,自相晓知也。其人皆深目高鼻,多须髯。”可见当时西域诸国,大抵系高加索种。汉通西域,是因月氏人引起的。汉初,月氏为匈奴所破,西走夺居塞种之地。后来乌孙又借兵匈奴,攻破月氏。于是月氏西南走击服大夏。汉武帝想和月氏共攻匈奴,于公元前一二二年,遣张骞往使。是时河西未辟,骞取道匈奴,为其所留。久之,才逃到大宛。大宛为发译传导,经康居以至大月氏。大月氏已得沃土,殊无报仇之心。张骞因此不得要领而归。然而中国和西域的交通,却自此开始了。当张骞在大夏时,曾见邛竹杖和蜀布,问他从哪里来的,大夏人说:是本国贾人,往市之身毒。即印度。于是张骞说:“大夏在中国的西南一万二千里,而身毒在大夏的东南数千里,该去蜀不远了。”乃遣使从蜀去寻觅身毒。北出的为氐、筰,南出的为嶲、昆明所阻,目的没有达到。然而传闻嶲、昆明之西千余里,有乘象之国,名曰滇越。“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这滇越,该是今缅甸之地。然则中印间陆路的交通,在汉代虽然阻塞,而商人和后印度半岛,则早有往还了。自汉通西域以后,亚洲诸国,都有直接的交往。惟欧洲的大秦,则尚系得诸传闻。后汉时,班超既定西域,遣部将甘英往使。甘英到条支,临大海欲渡。安息西界船人对他说:“海水大,往来逢善风,三月乃得渡。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入海人皆赉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乃不渡而还。所拟取的,为渡红海入欧洲的路,亦见《元史译文证补》。公元一六六年,大秦王安敦,Marcus Aurelius,生于公元一二一年,没于一八〇年。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后汉书》说:这是大秦通中国之始。二二六年,又有大秦贾人,来到交趾。交趾太守吴邈,遣使送诣孙权。事见《梁书·诸夷传》。中、欧陆路相接,而其初通,却走海道。“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也可见一斑了。

海道的贸易,则盛于交广一带。西洋史上,说在汉代日南、交趾之地,是东西洋贸易中枢。日本桑原骘藏《东洋史要》中古期第四篇第四章。案《史记·货殖列传》说:“番禺为珠玑、玳瑁、果、布之凑。”番禺,便是现在广东的首府。这些,都是后来通商的商品。然在广州的贸易,也很发达了。《汉书·地理志》说:“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黄支之南,有己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徐闻、合浦,都是现在广东的县。其余国名,不可悉考。而黄支,或云即西印度的建志补罗。Kancipura,名见《大唐西域记》。若然,则中、印的交通,在陆路虽然阻塞,而在海道,又久有使译往还了。又《山海经》一书,昔人视为荒唐之言。据近来的研究,则其中实含有古代的外国地理。此书所载山川之名,皆及其所祀之神,大约是方士之书。详见拙撰《先秦学术概论》下编第九章。其兼载海外诸国,则因当时方士,都喜入海求神仙,所以有此记录。虽所记不甚真确,然实非子虚乌有之谈。据近来的研究,《山海经》所载的扶桑,便是现在的库页岛。三神山指日本。君子国指朝鲜。白民系在朝鲜境内的虾夷。黑齿则黑龙江以南的鱼皮鞑子。又有背明国,则在今堪察加半岛至白令海峡之间。果然则古代对东北,航线所至,也不可谓之近了。详见冯承钧译《中国史乘中未详诸国考证》。

交通既启,彼此的文明,自然有互相灌输的。《汉书·西域传》说:当时的西域人,本来不大会制铁,铁器的制造,都是中国人教他们的。这件事,于西域的开发,当大有关系。在中国一方面,则葡萄、苜蓿、安石榴等,葡萄(Vitis Vinifera),苜蓿(Medicago Sativa),安石榴(Punica Granatum)。都自外国输入。又木棉来自南洋,后世称为吉贝或古贝,在古时则称为橦。《蜀都赋》“布有橦华”,注:“檀花柔毳,可绩为布。”就是此物。《史记·货殖列传》所谓“珠玑、玳瑁、果、布”之布,也想必就是棉织品了。又《说文》:“,石之有光者璧也,出西胡中。”此即《汉书》的“璧流离”。初系矿物,后来才变为制造品。段《注》:“师古曰:此盖自然之物……今俗所用,皆销冶石汁,加以众药,灌而为之。”此等物,于中国的工业,也颇有关系。至于佛教的输入,则其关系之大,更无待于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