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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评罗伯特·森科特的《西班牙的考验》 无名氏的《佛朗哥的统治》[184]

对于任何有思想的人来说,要歌颂独裁体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当独裁体制得势时,显然有思想的人会首当其冲被消灭。或许温德汉姆·刘易斯仍然认同希特勒,但希特勒会不会认同刘易斯先生呢?希特勒会站在关于艾略特先生肖像画的争论[185]的哪一边呢?确实,俄国的独裁体制比德国的独裁体制更过分,但对于一个西欧人来说,危险没有那么紧迫。我们仍然能够在炮火的射程之外去崇拜它。

结果,虽然支持西班牙共和政府的书很糟糕,支持佛朗哥的书则更加糟糕。几乎我读过的所有这类书——我将艾利森·皮尔斯教授的书排除在外,他只是不温不火的佛朗哥的支持者——都是由罗马天主教徒写的。森科特先生的书没有堕落到阿诺德·伦恩的《西班牙的演习》的地步,但它的主题是一样的。佛朗哥是信奉基督教的正人君子,瓦伦西亚政府是一伙强盗,巴达乔斯大屠杀没有发生,格尔尼卡没有遭受轰炸而是被赤匪民兵肆虐焚毁,等等等等。真相是,这类书籍里所有关于“谁挑起的”和谁制造了哪一出惨剧的争论都是在浪费时间,因为它并没有告诉你真正的动机矛盾。要是每个人能够坦率直言,“我的钱押在了佛朗哥(或内格林)身上,管它惨剧不惨剧的”,问题就会简单得多,因为那才是每一个采取政治立场的人内心真正的想法。

但森科特先生与伦恩先生、叶芝—布朗先生[186]等人不同,因为他对西班牙很有了解,而且热爱西班牙人;因此,虽然他对“赤匪”怀有敌意,但他并没有庸俗的恨意。但和几乎每一个写到这场战争的人一样,他的一大劣势是只能从单方面去了解情况。他对战前情况的讲述或许很符合真相,但他对共和政府内部情形的描写却很有误导性。他过分夸大了市民生活的混乱,虽然他概述了各个政党之间的斗争,但他误解了大部分政党的角色和目标,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赤匪”和“坏人”等同起来。他口中的共产主义只不过是毁灭性的力量,而且他将“无政府主义”与“无法无天”混用,这就像是在说保守党人都是老古董一样。但是,这并不是一本别有用心或存心不良的书,如今在政治范畴内有这么一本书已经很了不起了。

《佛朗哥的统治》只是罗列了佛朗哥统治区所发生的惨剧。有被枪毙者的长长的名单,在格拉纳达省有2万3千人被屠杀等等等等。我不能说这些故事都是不真实的——显然,我没办法对它们加以判断,我猜测里面有真有假。但这类书籍的出现令人感到非常不安。

无疑,惨剧会发生,但当战争结束时,却只能确定几个孤例。在战争的前几周,特别是一场内战,一定会有对平民的屠杀、纵火、劫掠和强暴。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对它们加以记录和谴责是对的,但我并不知道被这个问题深深吸引的人编撰整本充斥着惨剧故事的书的动机。他们总是告诉你他们要挑起“反对法西斯主义”或“反对共产主义”的仇恨,但你会注意到他们中间很多人感兴趣的是这件事本身。我相信没有士兵会去编撰一本惨剧故事。你会猜想有些受虐狂就是喜欢描写强暴和大屠杀。

有谁相信从长远看这是抗击法西斯主义或克服共产主义弊端的最佳方式呢?亚瑟·科斯勒先生被佛朗哥囚禁时一定经受了可怕的精神折磨,应该对他加以原谅,在他的《西班牙证言》里他告诉我们要摈弃客观,种下仇恨。《佛朗哥的统治》的无名氏编辑还鄙薄地提到了“客观性神经官能症”。我希望这些人能够停下来去思考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战斗,或呼吁别人进行战斗是一回事,但到处煽风点火激起仇恨则是另一回事,因为:

“与恶龙搏斗太久的人自己变成了恶龙,如果你久久地凝视深渊,深渊会凝视着你。”

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回到中世纪》,这对中世纪是不公平的。那时候没有机关枪,而且宗教审判法庭的做法很业余。说到底,就算托奎曼达也只在十年里烧死了两千人。在当代德国或俄国,他们会说这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