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评尤金·莱昂斯的《乌托邦的任务》[176]
要完全理解我们对苏联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无知程度,我们可以试着将审判托派这个过去两年来最轰动的俄国事件移植到英国的背景,做一番调整,让左派变右派,右派变左派,你就会看到这么一篇东西:
流亡葡萄牙的温斯顿·丘吉尔先生正阴谋推翻大英帝国,在英国建立共产主义。他接受了俄国无限制的金钱支持,成功组建了一个庞大的丘吉尔分子组织,成员包括议员、工厂经理、罗马天主教的主教和基本上整个樱草会[177]。几乎每一天都有龌龊的破坏行为被曝光——有时候是阴谋炸毁上议院,有时候是皇家赛马场爆发口蹄疫。伦敦塔百分之八十的卫兵[178]被发现是共产主义第三国际的奸细。邮政部的一个高官厚颜无耻地承认贪污挪用了邮政汇票,金额高达500万英镑,还做出了“大不敬”之举,在邮票肖像上画八字胡。纽菲尔德勋爵[179]被诺曼·伯克特[180]先生盘问了7个小时,坦白自1920年以来他一直在自己的工厂煽动罢工。每一期报纸的半英寸时事通告栏目都会宣布又有五十个丘吉尔分子的偷羊贼在威斯特摩兰郡被枪决,或科茨沃尔德的某个乡村店铺老板因为舔了牛眼糖然后再放回瓶子里而被流放到澳大利亚。与此同时,丘吉尔分子(在罗瑟米尔勋爵被处决后被称为丘派—哈姆斯沃分子)一直宣称他们是资本主义的真正保卫者,张伯伦和他的同党只是伪装起来的布尔什维克。
任何留意过俄国审判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拙劣的模仿。问题是,像这种事情会在英国发生吗?显然不会。在我们看来,整件事不仅无法被认为是一场真正的阴谋,甚至就连一场诬陷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它是一个黑暗的谜团,唯一能够把握的事实——它的手段实在是太狠毒了——就是这里的共产主义者认为它是宣扬共产主义的一个好方法。
了解关于斯大林政权的真相是最重要的事情,假如我们真的能够对它有所了解的话。它是社会主义吗?过去两年来使得生活变得面目狰狞的所有政治争论都是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的,但因为几个原因它很少被摆到台面上。去俄国很困难,到了那里也不可能进行充分的调查,你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只能来自要么刻意地“支持”要么恶意地“反对”的书籍,其偏见大老远外就可以察觉。莱昂斯先生的书肯定是属于“反对”这一类,但它给人的印象是它要比大部分的书靠谱得多。从他的写作风格看,他显然不是一个低俗的宣传工作者,他在俄国呆了很久(1928年至1934年),由共产党推荐担任合众社的通讯记者。和许多满怀希望去俄国的人一样,他的希望渐渐幻灭,和某些人不一样的是,他最终选择了讲述关于俄国的真相。不幸的是,任何对当前俄国政权的负面批评都会被当成是反对社会主义的宣传。所有的社会主义者都知道这一点,诚恳的讨论根本无法进行。
莱昂斯先生在俄国呆的那几年正值艰难时期,以1933年的乌克兰大饥荒为顶点,在这场灾难中估计有不少于三百万的人被饿死。现在,在第二个五年计划取得成功后,生活条件无疑有了好转,但似乎没有理由认为社会气氛发生了大的改变。莱昂斯先生描绘的画面洋洋洒洒,细节详实,我不认为他扭曲了事实。但是,他有耽于自己的痛苦的迹象,我认为他或许夸大了俄国人的不满情绪。
他曾经访问过斯大林,发现他很有人情味、简朴而且讨人喜欢。值得注意的是,赫伯特·乔治·威尔斯也说过同样的话,实在是令人伤感:电影里的斯大林有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不是有这种说法:艾尔·卡彭[181]是最好的丈夫和父亲,而约瑟夫·史密斯[182](因为“浴室杀女案”而声名大噪)在七个妻子中深深地爱着正室,在他杀人的间隙总是会回到她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