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评迈克尔·法兰克尔的《私生子之死》 保罗·该隐的《诡计》 约瑟夫·希尔琳的《金紫罗兰》……[97]
不久前我为一本不同寻常的名为《北回归线》的书写了书评,我提到它对待生活的独特态度源于死亡就是终点而不是新生的起点这个现代观念。这个星期摆在我面前的书也是一个美国人写的,更加直接地描写同样的主题——事实上,死亡就是它公开承认的主题。
不幸的是,我发现我几乎看不懂《私生子之死》。《北回归线》除了结构略显散漫之外,大体上采取了普通的小说形式。《私生子之死》几乎不是一部小说。它由一系列独立的、彼此之间没有明显关联的段落构成——其实是微散文——这些或许是一部小说的骨架。我随意挑选出两三个段落:
“我匆忙走过荒凉的街道,我的眼睛被刺痛了——我的面前是一片古老、萧条的景象。我不敢去直面他们……男人、女人、孩子、狗、猫、小鸟、树、水、房子。那是惨不忍睹的苦难。”
“光线渐渐昏暗下来,他走过山丘,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距离的伤痛,他乡的伤痛。”
“要变得强壮,要保持现在的力量,那是不可探测的深邃、神秘与圣洁。现在是自我实现的时刻,让自我获得圆满的死亡。”
你会看到,这些内容很晦涩难懂,那些就像章节的标题一样散布于页边的注解也没能让它们好懂一些。我希望我能说我对这本书的整体理解要好于对个别篇章的理解,但我做不到。在我看来,作者的主旨似乎是尝试达到更完整的对于死亡的理解——完全地实现作为绝对存在的死亡(我们所知道的唯一的绝对存在);其次,不再让自己进行寻常的思维过程,让思考可以重新开始。这就是我能表述的全部内容——事实上,我作为书评家的职能就是向比我更具备抽象思维的人指出有这么一本书。我愿意冒险说这是一本了不起的书,而亨利·米勒为这本书写了序言,我能够理解他的文字,他的看法让我觉得这么说心里很踏实。
《诡计》也是一部美国作品,却是不同种类的书。护封对它的描述是“一股背叛、陷阱和谋杀的旋风”。下面是一个段落样本:
“那个小个子男人快步走进房间,狠狠地朝凯尔斯的头部一侧踢了一脚。凯尔斯放开了罗丝,罗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走上前朝凯尔斯的头和脸又踢了几脚。他的脸阴沉平静,正喘着粗气。他踢凯尔斯的时候很仔细,先是把脚收回瞄准,然后非常狠准地踢出去。”
这种令人恶心的垃圾文字(当它以比较优美的海明威式文笔出现时被誉为“天才之作”)正渐渐流行起来。你可以在伍尔沃斯超市买到的一些卖三便士的《扬基杂志》除了这些内容就别无其它。请注意英国文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已经出现的狰狞改变。的确,菲尔丁[98]、梅雷迪斯[99]、查尔斯·里德[100]等人的小说里已经有很多暴力的描写了,但是
那时候,我们的主子
至少仍是我们的同胞。
在旧式的英语小说里,你把敌人打倒在地后会很有骑士风范地等他起身再把他打倒,而在现代美国小说里,敌人刚一倒下你就趁机朝他的脸猛踢。不幸的是,我没有篇幅去探讨英语小说里的打架斗殴这个问题。我只能简略地说它并不像萧伯纳在《卡希尔·拜伦的职业》的序言中所说的那样源于虐待狂的心理,而是有更深层次而且更下流无耻的原因。
《金紫罗兰》是三十年代一个三流女作家安吉莉卡·考利的故事。她嫁给了一个面目可憎的牙买加种植园主,私底下有一个情人,是一个黑人白人混血儿,在恰当的时机谋杀了她的丈夫,然后嫁给了牙买加的总督,最后又为大家闺秀写提升品位的小说。大体上这是一本不错的小说,有几处地方内容像是大杂烩,但牙买加的气氛描写得很好。
《一个不同的女人》是一本垃圾作品,而且是有点危害的垃圾作品。女主人公卡拉嫁给了一个自私的丈夫,他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恶棍,希望自己的妻子在只有三个仆人的情况下操持家务。她有一个迷人的情人,名叫阿拉里克(从这个名字我们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男人[101],而且他有“一张勾人魂魄的脸庞,因为它刚强而略显忧伤,但当他微笑时,忧伤就消失无踪”),但是最后私奔并没有发生,因为阿拉里克在车祸中丧生。然而,他短暂地还魂,并带着卡拉参观了当她也与世长辞后两人将会居住的爱巢。
《看护院的谋杀》是一个很不错的侦探故事。谋杀的动机和方式都很沉闷,但线索掩饰得很好,有很多混淆视线的人物出现。被害者是内政部长,而嫌疑人中有熟悉的共产党人或无政府主义者,这两个名称被混着使用。你看,到了1936年,英国人仍然觉得共产党人和无政府主义者是同一伙人。有些人就是这么麻木不仁,除非用高性能炸药把他们给轰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