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评伊利亚·伊尔夫与尤金·佩特洛夫的《屁股下的钻石》（伊丽莎白·希尔与多利斯·穆迪译本） 路易斯·布罗姆菲尔德的《孟买之夜》……[378]

大概是在十年前，有一本非常有趣而且略带讽刺的苏俄小说，名叫《小金牛犊》。卢纳察斯基[379]为它写了一篇语带贬斥的序文，他无法确定幽默在无产阶级文学里是否有一席之地。他说大笑的功能是消灭暴君，但假如暴君都已经被消灭了呢？在一个完美的社会里不应该有值得嘲笑的东西。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时正值新经济政策时期，乌克兰的饥荒和大清洗还没有发生。《屁股下的钻石》似乎成书于同一时间。在那时之后，俄国发生了许多大事，有好事也有坏事，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判断，你必须承认可笑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了。因此，这个精彩的故事，介乎十八世纪的流浪故事和罗伯森·赫尔[380]的闹剧之间，已经在部分程度上成为那个时代的遗篇。

故事的情节是这样的：一位资产阶级绅士在革命中死里逃生——他曾经是“贵族元帅”，无论这个称号有什么含义——在政府里找到一份工作。他发现他的岳母临终前在革命时期将她的珠宝藏在了一张扶手椅的座位里。一个利用信众的忏悔为自己谋利的乡村牧师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两人开始寻找这张失踪的椅子，两人都想着蒙骗对方。不幸的是，款式一模一样的椅子有十二张，散布于俄国的各个地方。或许你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一系列冒险会是什么情景。

那个可怜的资产阶级绅士名叫希波莱特，与一个残暴的恶棍相遇，那个恶棍如果在西方的话要么会是武器走私犯，要么会是诈骗犯，他认为革命是他实施骗局的好机会。比方说，当他想要捞上几百卢布作为旅途费用时，他会诱骗几个商人卷入纯属子虚乌有的沙皇的阴谋，然后以威胁要向秘密警察告发他们实施勒索。椅子被一张张地找到，但没有一张里面藏有钻石。那个牧师阴差阳错之下去寻找一套不同款式的椅子，死在高加索地区的一座山上。最后，希波莱特吃了一番苦头后变得心肠狠毒，在第十二张椅子就快被找到的时候突然谋杀了他那个恶棍同伴。但是，呜呼哀哉！第十二张椅子里也没有那些钻石。不久前它们就被找到并卖掉了，卖得的钱为铁路工人建了一座像样的俱乐部。这个结局弥漫着一股美好的社会主义道德的味道。

这本小说最突出的特征是，或许因为它写于1928年，当时的社会气氛与沙皇时代很相似。当然，故事的情节属于新经济政策时期，与现在的经济体制格格不入。但是，虽然从那以后发生了许多改变，能读到一则关于现代俄国的心平气和的故事让人觉得很心安。事实上，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人会认为俄国意味着大清洗和秘密监狱。我们的本地共产党员一直在努力地让人们觉得情况就是这样，因为他们自己很享受追捕异端。他们使得人们相信俄国是这么一个地方：最小的“行为偏差”也会立刻招致惩罚，一颗子弹会射进你的后脑。

在现实中这并不是全部真相，而这本小说就告诉了人们这一点。由于这一点和这本书自身的价值，它值得一读。

以印度为题材而不至于彻底不堪的小说如此之少，《孟买之夜》值得一读，但如果它是关于其它任何题材，它只是一本再平庸不过的作品。它描写了印度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大都市的有产阶层、欧化的王公贵族、信奉拜火教的商人、犹太人和亚美尼亚人放高利贷者和昂贵的头牌妓女交织在一起，还有地位更高的英国商人圈子。看看他们这帮人！除了一个角色，一位当医生的传教士，卷入了这个圈子，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在酗酒、通奸、玩赌注极高的牌局或实施某个骗局。

但是，这么一个社会无疑存在于印度，而且在它很快被横扫一空之前值得记录下来。但我发现女主角的蜕变根本令人难以置信：一个曾在马戏团呆过的女孩，喜欢香槟和钻石，开始了人生新的篇章，嫁给了那个传教士，并和他到疾病肆虐的乡村行医，用哥罗丁对抗高温和蚊蝇。

《让我们为祖国祈祷》是一本友善而细致的小说，关于两场战争之间苦难的年头里约克郡煤矿区的情况。

《在露珠中翻滚》是一本亢奋的、对“开明”社会的禁酒和素食主义者的讽刺。书里描绘了天体主义者、高端的思想者和灵媒团体的充满魅力的图景，这些人在瑞士山区靠喝羊奶和吃米糠为生。讽刺这些人似乎就像朝一只坐着的兔子开枪，但事实上他们的数目如此之多——或者说，由于他们在不知疲倦地布道，他们让自己显得数量如此之多——时不时发起反击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对社会主义造成了很大的危害，让人们觉得社会主义者都是以吃坚果为生，穿拖鞋或滴酒不沾。

《耕田的恶棍》是一则荒唐但讲述得很美妙的故事。一个年轻人为一个身份尊贵的销赃者充当中间人，伪装成英国南部的一个牲畜贩子，目的是为了有不在场证明。他对农业很有认识和天赋，到最后，他告别了犯罪，满怀热情从事畜牧业，被任命为太平绅士。如果你能忍受这个离奇的情节，这本书还是很有可读性的。

我在这里承认这四本凯特尔船长系列作品我只读过一本（《小个子红发船长》）。但我猜想我在很久以前就读过大部分故事内容了，在爱德华国王（七世）统治这个国家的美妙的旧时光里，那时候夫人小姐们还穿着及地的长裙。长着红胡子的枪法如神的凯特尔船长，以无情的手段处置叛变的船员，在船上亵渎神明，到了岸上却十分虔诚。他并不能和人猿泰山或神探福尔摩斯相提并论，但仍然是一个值得怀念的角色。

这些书写于九十年代，除了讲述优秀的冒险故事之外，还带着时代的特征。它们讲述了一个还有许多地方有待探索的世界，货品靠摇摇晃晃的小船运送，工作和生活条件极其恶劣，只有靠踢打和手枪才能让水手们干活。凯特尔船长是一个残暴的人，但人们在当时似乎并不这么认为，要不是他和像他那样的人，世界贸易或许根本无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