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虽说贝尔纳长了这么些年，但他对于女性的印象仅限于米歇尔夫人，以及历史上都刻有其名的几位女皇。
其他贵族子弟大多颇有风情，贝尔纳却始终死板一块，对那些风韵百转提不起一点兴趣。
他始终觉得女性是如同天使一般圣洁的生物，是用来欣赏，用来鼓舞自己的神圣，而不是可以加以幻想的庸俗品。
“男人看重的，应该还会是其灵魂的趣味更多些吧。”贝尔纳思考左右，深思熟虑道，“精神有趣了，继而人也显得别具一格，格外有一番风韵。”
“那就赶巧了，正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戴纳颇为欣喜地一笑，“我一直认为束腰不过是将健康人束缚到畸形罢了，根本不会带来艺术性的美感。我一直坚持这种想法，但我实在是难以忍受妈妈的催促与教导，所以我跑了出来。”
“对了，贝尔纳先生，路过教堂的那一条路，应该不是从花店回家的正路吧。我记得那是一条小巷，不会有什么人随意拐进去的那种。”戴纳打量着身旁俊朗的少年，目光从他那张天生生得精致的面孔滑到衬衫衣领，最后落在了他那双藏在眼眶中的清澈眸子上。
贝尔纳轻轻笑了笑，温柔道：“你不熟悉那附近的路，自然不知道。那一条路确实不是正道，不过我从小到大，走了十几年，我发现那是一条近道。等回去了我带你走走，你就会发现这一条路的妙处了。”
贝尔纳一边说着话，一边思量着戴纳方才那一番话。他不禁心生疑惑道：“所以你那时是醒着的？只是走累了坐在那里而已？”
“确实只是坐在那里暂且休息些，只是光着脚从我家那栋别墅跑到这里，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本来是想稍微歇一会儿，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戴纳笑道，“不大成体统，还请贝尔纳先生见谅。”
贝尔纳打趣道：“哦，那真是个奇幻而可爱的故事。”
戴纳应道：“多谢夸奖。”
泰晤士河旁的石阶上坐着一个怀抱着吉他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身体健康，穿着的白色衬衫清晰勾勒出他的肌肉线条。一顶黑色礼帽扣在他乱糟糟的头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滑稽。
中年男子轻轻拨动琴弦，带有西班牙风情的调子婉转多变，衬着嘹亮的声音，霎时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戴纳看着那名中年男子，问身旁的少年道：“绅士先生，你知道他在在弹奏与演唱什么曲子吗？”
“十分抱歉，我没有听过这首曲子。”贝尔纳道，“应该是那位先生自己编写的吧。”
戴纳闻言，缓缓走到男子身旁，在他身旁的石阶上坐下，手指跟随着音乐的节拍打着节奏，跟随着音乐的音调唱起了一首改调的童谣。
中年男子倾听着戴纳歌唱的曲调，巧妙一转调，转变到了那首童谣的曲调上。
他唱着自己撰写的歌词，哼唱着戴纳的调子，居然天衣无缝地融合了进去。
戴纳亦将声音抬高了些，同中年男子的低音融合，形成了两个互相配合的声部。
少年站在一旁，听着与钢琴曲曲风截然不同的新曲子，看着心仪的姑娘才华横溢，玩得开心，从心底感到高兴。
少女凝视着天空的双眼突然转到了贝尔纳身上，那眼神灵动而温和，深情款款。
“要一起来唱吗？绅士先生？”
——“月光之下，我亲爱的朋友皮埃尔，借一下你的笔来写个字。我的蜡烛熄灭了，我也没有火。麻烦你为我打开门，看在上帝的份上，月光之下。皮埃尔回答说，我没有笔，我已经躺在床上了。去隔壁的小妹妹家里吧，我想她会有......”
——“一个微笑，他花费得很少，他的价值却很高。他给人们带来幸福，他让人们得到奖励。一个微笑仅有几秒，转瞬即逝。一个回忆，一个快乐的生活，没有人比他更富有，没有人不需要他。没有人会穷到不笑的地步。有了她，家庭就幸福了，有了她，生意就兴旺了.......”
西班牙语和法语，两首截然不同的歌曲混合在一起，贝尔纳一时间居然觉得，这简直就是一首浪漫而欢悦的民间小曲。
他心头浮上了两个问题：我该唱什么？我该怎么唱？
贝尔纳心头第一个浮现的是英国的民谣《绿袖》。
他掐去前面悲情的一段，依着中年男子弹出的调子接道：“我早已准备好牵起你的手，承认我们两情相愿。可以得到回报的生活和属于自己的土地，我已经拥有，这是你的爱应得的回报，你可以拥有超脱尘世的东西......”
就在贝尔纳唱到最后一句“请再过来爱我一次”的时候，他恍然意识到这首曲子还没有结束，最后的高音还需要两句歌词。
“我向上帝祷告，许我这世可以和你白头偕老。”
“我们闭上眼睛，一起倾听月亮的声音。”
“在漫长的生命中，最好识别的是微笑。”
中年男子脱帽以示感谢：“这真是一首美丽的歌曲，陌生人小姐。我非常喜欢，十分感谢。”
“您的吉他也弹得很好。您是西班牙人吗？”戴纳问道。
“不哦，我来自西部美利坚。”中年男子道，“我刚才一直没说英语，一直都在用西班牙语唱歌，所以你们听不出来。”中年男子琢磨着方才那曲合唱的音调，左手在琴弦上拨弄着，对面前这个礼貌一笑。
戴纳对这个中年男子的经历起了兴趣：“所以您是因为喜欢西班牙，所以演奏了西班牙的曲子吗？”
“事实上我的本命是牛仔风的音乐。我从西边往南走，跑到东边，然后乘船横跨大西洋，在西班牙着陆。我顺着陆地的形状往东走，法国、意大利、奥地利，然后千里迢迢去了希腊，紧接着去了俄罗斯，跑到亚洲的地界溜了一圈，被西伯利亚的大风大雪冻得狼狈不堪，差点没死在那儿。然后我顺路去了芬兰、瑞典、挪威，再接着就回到了英国伦敦。这是我来这里的第五年了。”
“环游欧洲大陆吗？这可是很少有人完成的壮举呢。”戴纳惊讶道，“是为了探寻各个地方的音乐风格才走过这些地方吗？”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流利地弹奏了一段饱含西班牙风格的小曲。
贝尔纳在戴纳身旁坐下，亦不由自主被中年男子和他手中那把吉他吸引。
中年男子颇为感慨道：“算是吧。当年从北美出发的时候我二十岁，现在我已经四十二岁了。按理来说，我早该在十年前就死了才对。”
“抱歉，这句话太突然了，是我的失误。”中年男子笑了笑，解释道，“我在二十岁时被查出肾部的慢性病，医生说我在两年之后就会因此而死去。我没有惊讶；前二十年我在西部鬼混，借着运气好有了一笔钱。思来想去，我准备满足自己一直以来的一个愿望：去西班牙游玩一圈，客死他乡。”
“但是我活了过来。或许是在旅行的这段时间，我逐渐适应了平静而有规律的生活，身体情况也逐渐有了好转。我发现这个事实后，决定再也不回到西部那地方了，于是就开始穷游欧洲。悠闲自得，我觉得很幸福。”中年男子将和蔼的微笑再度挂上面庞，他用那双饱含热爱的双眼看着戴纳，“小姐，你现在还年轻，或许没有什么烦恼能让你郁郁寡欢。不过，以后倘若有，也千万不要害怕。”
“我会继续微笑着面对生活，用宽容的胸怀去宽恕，用炽热的心去热爱。”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中年男子道，“我是说你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可以不用一直勉强自己，而去将就生活。这样得不偿失。”
戴纳一愣。
中年男子微笑道：“你可以和我一样选择在欧洲这片土地上好好玩一玩，散一散心。千万不要过度勉强自己，那样会丧失自我。”
“我知道了，多谢前辈教导。”戴纳意会地点点头，“不过我有个问题——前辈为什么会愿意和我们讲这些呢？”
中年男子顿了顿，继而颇为感慨地笑了笑：“姑娘，有人跟你说过，你和清晨的朝阳一般明媚，和正午的阳光一般耀眼吗？”
戴纳没有回应，只是用她明亮的眼眸看着他。
他默认无人曾这般评价她，由衷地赞叹道：“如果没有，我希望你记住你是这般的存在。我喜欢你欢快的性格，真诚的为人，我喜欢一个女孩子有这般自信，自重，我欣赏你与年龄不相符合的丰富学识，我欣赏你渗透进骨子里的良好教养。我认为一个完美的女孩子就该是这样，所以我希望你万古长青。”
戴纳谦虚道：“十分感谢，您过誉了。”
中年男子依旧诚恳而真挚道：“我这个人说话一向都实在，从不夸耀从不贬低。祝你有个开心的周末，小姐，我很喜欢你带有法腔调的英语。”
戴纳最后道谢，冲他微微鞠了一躬：“先生，不知可允许我询问您的姓名？”
中年男子拨动着怀中的吉他，弹出欢快的音调：“乔纳森。记住这个名字就好。”
“万分感谢，乔纳森先生。”
“祝你有一个开心的周末！”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