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走一步算一步
星期一，十点，会议室，投资管理部一周一次的例会如期进行。
林狄雅坐在舒适的皮椅子中，望着肤色有些发黑，精神十分饱满的宋艳茹，没有听进她说的任何话。她的脑子里重复翻滚着一句话——开完会，我一定要去找宋经理，问问她公司高层同意改变原来的时间点吗。
当她的眼角看到同事们都站起来，有序地走向门口，她才回过神来。
“蔓菁，你先走，我有点儿事情找宋经理。”她侧身对林蔓菁耳语。
林蔓菁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推开椅子，加入人流。
渐渐地，会议室中的人越来越少，林狄雅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等到会议室里只剩下她和宋艳茹，她感到四肢发软，心脏停止了跳动，想要站起来走到宋艳茹近前，却动弹不得。
“小林，你有事儿找我吗？”
宋艳茹的声音传进林狄雅的耳朵中，她打了个激灵。
“啊？”林狄雅悄悄地看向宋艳茹——她低着头翻看笔记本，微微皱起的眉头在额头下方是那么显眼。“那个……那个……”林狄雅咽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周末积攒起的勇气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宋经理，我想问一下，公司领导同意改变智能居家机器人这个项目原定的时间点了吗？”
宋艳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目光似乎要穿透林狄雅的皮肉直达她的心里。
“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这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让林狄雅有些茫然无措，一时间，她不知道如何回答领导了。
“怎么，这件事对你重要还是不重要，你不清楚吗？”
林狄雅从宋艳茹的话语间听出一丝不耐烦和不悦，她赶紧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次，宋艳茹笑了，被林狄雅滑稽的举动逗笑了。
“你是说这件事对既重要又不重要？”
“不，”宋艳茹的笑容给了林狄雅勇气，让她觉得领导是一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人。“我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是不是重要，但对别人很重要。”
“哦？”宋艳茹来了兴趣。她合上笔记本，靠在椅背上，饶有兴味地盯着林狄雅。“给我说说，为什么你不知道这件事对你重要不重要，却知道对别人很重要。这个‘别人’是谁？”
“我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不清楚事情对我重要不重要，因为我只是在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但我却清楚这件事能不能成可能会影响到别人一生的幸福，这个人就是创业者马悦云。”
“马悦云？”宋艳茹的眉毛抖了一下，眼睛眯成一条缝，努力在她的脑海中搜寻关于马悦云的记忆。“我好像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又想不起赖听谁说的了。”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件事会影响她一生的幸福，是不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了？”
林狄雅慌忙摆手否认，脸色都有点儿发白了。
“宋经理，我没有骗您。如果不能改变原来的时间，马悦云就得答应王覃宇开出的条件，就得嫁给她，而她根本就不喜欢他。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一生的幸福不都被毁了吗？”
“等等，你把我都说糊涂了。怎么又出来一个王什么，他又是谁？怎么一个项目做着做着又是结婚，又是幸福的，你给我从头讲一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林狄雅意识到她说到话确实前言不搭后语，很难让人听懂。于是她点了点头，把整个项目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向宋艳茹如实地汇报了一遍。
“原来是这么回事。”宋艳茹貌似在沉思，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绕着圈儿。“小林呐，改变原来计划好的时间点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虽然我答应替你向公司高层领导请示，能不能行却不一定。你鲁莽地让马悦云寻找王覃宇的替代者，实在欠考虑呐。万一我尽力了，公司领导不同意，马悦云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听到宋艳茹说出自己已经在后悔的事情，林狄雅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那一刻，她觉得宋经理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严肃，严厉，反而像一个善解人意的邻家大姐。
“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也想到了这点，很后悔自己做事太冲动，想的不周全。”林狄雅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突然抬起因愧疚而低下的头，大胆地直视宋艳茹。“宋经理，请您想想办法，让公司领导同意我的请求，帮帮马悦云。”
没想到她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宋艳茹暗暗想着，视线从林狄雅动情的脸上移到与桌子齐平的大腿，又转回她的脸上。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依我看，就算公司领导不同意我们的请求，马悦云也不敢对你说半句不是。毕竟我们是甲方，她是乙方嘛。不过呢，既然你已答应了她，我们最好不失信于人，免得别人说我们若星仗势欺人，不讲信用。”宋艳茹露出一丝微笑，“这样，小林，你先回去。今天我处理一下部门的事情，明天或者后天我直接去找领导，请他无论如何答应我们。好不好？”
林狄雅感到时光倒着流，本来炎热的夏天过后是秋天，此刻却一下回到鸟语花香的春天。她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人——她的领导——在等着她回话。
宋艳茹望着如坠云里雾里的林狄雅，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光芒，似关怀，又似嘲讽，似欣赏，又似嫌弃，似喜爱，又似厌烦……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林，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明天，最迟后天下班之前，我就会给你答复的。”
林狄雅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立马红了。“宋经理，对不起，刚才我走神了。”
“没关系，年轻人嘛。”宋艳茹露出那种职场上常见的微笑，眼角瞥向会议室的门。
“哦，好，宋经理，您先忙，我走了，再见。”林狄雅抓起桌子上还没有合起来的笔记本，匆匆忙忙地走了。
“唉，挺好的一个苗子，可惜了……”宋艳茹的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微笑，摇了摇头，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工作上。
迈着轻松步子的林狄雅不可能知道宋艳茹的感慨，但她已学会吃一堑长一智，没有立刻让李凡昌联系马悦云。她坐下来，喝了一大口水，缓解缓解干涩的口舌。然而有的人比她心急，她的屁股还没坐热，李凡昌就站到了她的身后。
“林总，我看您留下来跟宋总谈话了，那件事有眉目了？”
林狄雅噘了噘嘴，旋动电脑椅，看见李凡昌握着双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真是难为你了，她暗暗叹了口气。
“我已经请示过宋经理了，她说明后天给我答复。”
李凡昌的眼睛立刻被点亮了。“这么说，我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马总了？真的是太好了。她一定会马上辞掉王覃宇那个混球，让那个人入职。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林狄雅相信就算马悦云站在她的面前也未必像李凡昌这么高兴，她真的不想扫他的兴，但理智告诉她必须这么做。
“凡昌，你先不要告诉马总，除非她主动联系你，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李凡昌的兴奋和激动瞬间凝固在脸上。“林总，为什么不把这么好的消息告诉马总？为什么非要等她主动提这件事，我才能说？”
“你先不要这么激动。”林狄雅向周围看了一眼，生怕李凡昌的声音把好事者的目光吸引过来。“宋经理说她一定竭尽全力请示高层领导，但没说一定没问题。我担心你现在告诉马总会让空欢喜一场。”
“哦。”李凡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您说的太对了，在宋总没有答复之前确实不该告诉马总，我太欠考虑了。”
林狄雅舒了口气。这个李凡昌总算没有再问下去，如果他问一句你之前为什么让马总寻找王覃宇的替代者，林狄雅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林总，您忙着，我撤了。”李凡昌说走却站着没动，面有难色，似乎还有话要说。
“哎呀，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嘛，我又不会不听你说。”
“是这么回事，林总，我真的特别感谢您为马总做的。真的，我特别感谢您，我相信马总绝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呕——”林狄雅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翻了个白眼。“李凡昌，你就不要拿这些肉麻的话恶心我了。幸好早上没吃饭，要不我就吐出来了。”
面对领导难得一见地开起玩笑，李凡昌摸了摸脑袋，嘿嘿傻笑起来，转身走了。
望着李凡昌远去的身影，近来时不时困扰林狄雅的那个不安的念头再次冒出来——如果高层领导不同意宋经理的请示，我该怎么向马悦云说呢？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