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孤独”的赋义：感知

在感知行为的心理过程中，人们需要太多独立的赋义行为存在，所有感知对象的形成完全可由学习——回忆机制来说明。胡赛尔说“赋义行为”是可以体验到的实项心理内容，但实际上我们只是意识到心理活动中有一些赋义的环节，此赋义环节并不必须要由独立主动的赋义行为来施予，它实际可以是一种记忆的联想整合活动的效果。再说，行为不能是空无的作用，一个独立主动的行为必有其行为主体存在，但如前面所述，现代心脑科学并未证实有这样的独立行为主体在脑中存在。

所以当我们再一次质疑了“赋义行为”的存在后，我们所感知到的对象就不会是感觉内容之中可能面对的其他指向物了，它实际可以是感觉内容的装扮相或包装体。至此，我们已从符号行为和感知行为两方面质疑了赋义行为的存在，从而也质疑了其意向性概念的理论根据——另一种二元论，辩护了心理结构的一元性。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全盘否定胡赛尔的意向性理论。胡赛尔在意向性概念的指引下对人的心理活动进行了非常深入细致的分析，提出了许多启发性的观点和有价值的思想，如观念意义的发现、内感知机制的分析和对范畴直观的研究等，他的一些可质疑的观点能引导进一步的探索。然而，我们对其意向性概念的质疑并不意味着对他的现象学的漠视。胡赛尔的现象学是哲学史上最博大精深的理论体系之一，他的现象学还原的思想开创了哲学研究的新天地。虽然借助意向性构造作用难以从纯粹现象直接通达真正的客观存在，但有研究表明，通过矛盾提示法的否定机制可以实现从现象界到物质界的飞越。我们质疑其中的一些观点也是为了更深入地研究现象学理论。

近代心理学之父笛卡尔将他的“我思故我在”作为自己哲学的首要原理。这是一种自我探索的方法——即从自己内心寻求知识。他要求大多数人像自己一样“只从我自身导求知识”，即“沉思”。这一沉思的结果便是，他发现了人存在着“天赋观念”。“天赋观念”是人的心理中的“自然”或“天然”的组成部分。这些诸如“完美”以及“几何学公理”这样的观念，显然不可能源自人类个体的亲身经验，这些观念是唯灵论置于人的大脑之中的。“天赋观念”的根本特征中“清晰明白”的含义是：所谓“明白”，意味着知识是明显地呈现给“意识”的；而“清晰”则意味着意识经验不能受到怀疑或受到进一步的分析。

在笛卡尔的“天赋观念”中，他们很多组成部分都是相互独立但同时又是自身圆满的。笛卡尔所列出的这些观点：“统一性”“无限性”“完美性”“几何学公理”以及“唯灵论”就像我们于“天赋观念”理解中的子模块或子系统。笛卡尔的所有模块思想，都在他的著作《形而上学的沉思》中得到了更加集中地体现。在这本书中，他曾经提出了这样一个令自己疑惑的问题：他站在楼上的窗前，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禁不住要问自己：根据他的“普遍怀疑”的原则，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人，而不是“幽灵”或“凭借发条活动的假人”呢？

显而易见，笛卡尔由此涉及认知心理学中的两个经典问题：首先是知觉，其次是判断力。知觉在这里的功能是，“观察到”路上通常情况下行走的人；但我们的知觉终究无法解决这些看起来像“人”的东西，到底是“幽灵”还是“假人”的问题。最终，笛卡尔对这个问题的解答方案是：这靠的是判断力，而不仅仅是知觉的力量。这样一来，在笛卡尔那里，知觉与判断力，显然是两个功能不同的认知模块。

笛卡尔将自己学说中的观念分为三大类：天赋观念、外来观念和虚构观念。天赋观念来自于唯灵论，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从内容上看，天赋观念中包含了很多关于外部事物的广延、形状、运动和静止等被后来众多哲学家称作第一性质的观念。天赋观念的产生是知识的来源和基础。外来的观念主要是来自声色嗅味的观念，这些观念便是被后来哲学家称之为第二性质的观念。外来观念不仅仅是感觉和知觉的观念，还是来自外部世界的观念。虽然感觉观念并不可靠，但虚构观念完全是由自己心灵自身创造的，比如想象中构成的观念。在很多评论中，笛卡尔不止一次坚定地提出过疼、色彩和声音等观念，以及关于运动的观念都是与生俱来的。他曾在自己的文章中对这个问题做过初步的分析。文中第一部分负责分析笛卡尔这个思想的基本内容，第二部分则结合笛卡尔哲学方法以及基本原则来分析这个观点产生的原因，第三部分说明笛卡尔式思想的怀疑论后果。我们将表明笛卡尔这个令人困惑的思想的根源在于他哲学的基本结构，因而是一个不可克服的困境。

笛卡尔认为就感觉的观念而言，不仅疼、色彩和声音等观念，还包括关于运动的观念，都是与生俱来的。随着深入的分析表明，这个观点深刻反映了笛卡尔思想明确的一个内在困境。从所有关于外部世界的必要认识来看，不论广延还是运动等天赋观念都是有客观的对应物的，而感觉的观念则是没有现实的对应物的，这是两类不同的观念。但是观念作为心灵的直接对象，都是内在于心灵的。笛卡尔尤其反对的是外部对象通过感官将观念传递给心灵而为心灵所认识这种认识论的解释。

我们所有关于外部对象的清晰观念仅仅是我们对于形状和运动的观念，这些观念是我们内在心灵对于自身天赋的观念，是外部对象提供给我们运用自己天赋的能力形成所谓具体的广延和运动等其他观念，而不是其他外部对象将这些观念通过感官传递给心灵。笛卡尔曾经对外部世界的解释完全是机械论的，他认为客观存在的只有广延和运动。当我们进行感知时，自己心灵感知到的只是运动，但是我们对运动和形状的认识却不是来自外部对象对感官的刺激，而是来自内在于心灵的天赋观念。既然我们关于运动和形状的观念都是天赋的内在于心灵的，那么我们所有关于疼、色彩和声音的观念同样只能是天赋的内在于心灵的。因为客观存在只是运动，感觉观念没有客观的对应物，感觉观念和对象的运动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感觉观念只能存在于心灵之中。因此所谓感觉观念同样是天赋的，只不过是说感觉观念和天赋观念一样只能处于心灵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