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祈祷
刘二雄侧躺在罗汉床上，老兽医跪在床边，前前后后的看伤口，不时抿嘴舔唇，眉心皱成川字，双掌互搓，没动手就满头的汗。
“老兽，你看什么呢？拔刀啊！”刘瞎子在一旁看的着急，虽说刘二雄现在看着还挺精神，但身体里一直插着把刀，看着都让人心悬，于是忍不住出口催促
“岛主，我不敢呐”
“你是郎中你不敢？”
“我看牲口挺灵，再就能治个头疼脑热，这么险的位置，又是二岛主，我~我这手哆嗦呀~”
“别哆嗦，看看二爷的体格，不比牛还壮？就拿我当牲口治，倭子的刀挂在身上太碍眼，拔了去，人干净”刘二雄说
“岛上就你能动这个手，我们都信得过你”刘瞎子重重拍在老兽医的肩膀上
“大爷、二爷，两位岛主，你们信得过我，我也得像个爷们儿。但是有些话，我得说到头里”
“说”
“倭刀穿透了二爷的肩膀，最好是把刺出来的部分截断，可以降低二次伤害的风险，可是倭刀结实，又伤在血肉里，若不小心碰到了大血管……”
“不用说了，长寿的鬼死不在刀下，来吧”
“成！拿酒来！”
老兽医撸胳膊挽袖子，捧过酒坛子，自己先咚咚咚喝了两口，含一口在嘴里，喷在手上，把双手搓红，跳上罗汉床，说道：
“大爷，待会儿您按住二爷，不敢让他动”
“疼一下就过去了，你二爷又不是娘们儿，用不着大哥”
“二爷，您听我安排，要不这膀子可保不住”
“现在都听你的，包括我在内”刘瞎子说
“成成成，快拔快拔”
“二爷，来一口”老兽医把酒送到刘二雄嘴边，一大碗，喝个底朝天
“咬住了”老兽把刘二雄脱下的衣袖塞进他嘴里
“二爷，我数三个数，数到三的时候您狠狠的咬衣裳”刘二雄点点头
“大爷”老兽医使个眼色，刘瞎子把刘二雄的脑袋抱在怀里，一只手撑住他受伤的手臂
“这就来了，一！二！三！噗~”
鲜血前后喷溅，刘二雄只觉得半边身子几乎麻痹，瞬间的疼痛达到了极致，若是没有衣袖含在口中，能把满口的牙全部咬碎。痛感冲脑，肌肉刹那间不受控制，浑身痉挛，若不是刘瞎子死死抱住他，恨不得一下蹦到房梁上
“成了！”老兽医当啷一声把倭刀扔到地上，另一只手取过准备好的金疮药，底冲上，口冲下，一瓶接一瓶的洒在刘二雄伤口上
“二雄，好了，刀拔下来了，二雄，二雄！”刘瞎子见血被止住，僵直的舌头变得柔软，咽下舌根生出的酸水，轻轻拍拍刘二雄的后脑勺，叫了几声都没答应，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
“大爷别急，二爷是疼昏过去了”
刘瞎子回了回神，试探鼻息，湿热的。两指按在脖颈上，跳动有力，汗水陡然散尽，一阵空虚感袭来，长长出了口气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二爷好造化，伤的是皮肉，有一两个月能好”
“你也辛苦了，救了二爷，记你一功”
“大爷，您要真想记我的功劳，抓紧请个好郎中上岛，这么多年了，我送走的兄弟~不少啊，我心疼啊”
“是啊，你几次提过，我都一拖再拖，拖了这么多年，确实对不起大家伙儿。放心吧，等打完这一仗，就是绑，我也绑一个来”
此时怪风住了，被吹跑的船也一艘一艘停回该停的位置，迷雾中刘瞎子岛上紧张的气氛，也随着怪风而烟消云散
“船主，还要派船进去吗？”
迷雾外，刘瞎子又派了两波船进去探索，后两波却连碎片都没飘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别说手下，就连他自己也不禁瘆得心慌
“先这样吧。留下一半人船，给我围着雾气转圈，我就不信他们能一辈子不出来”
“是，那剩下的人呢？”
“临时落脚点找好了吗？”
“距此不远，有两处荒岛，不大，却可停船歇人，暂时应个急”
“好，剩下的都撤到两个岛上，等援军来了，用船填，也能填出一条路，走~”
“岛主，汪值撤走了，留下了半数倭船，围着食龙湾转圈，看样子，不彻底灭了咱们誓不罢休啊”
“这个老家伙，穷追猛打，堵在咱家门口，真准备一口吃干净”
“岛主，咱跟他拼命，大不了同归于尽”
“拼是要拼的，但先不急。老炮，炮弹还剩多少”
“没了，正在做，只够一艘船的”
“还有新炮吗？”
“也没了，铜铁不够，现铸也来不及”
“还有没有新家伙？”
“我用火泥火粉造了水雷，用的时候，提前半个时辰布在水道。岛主，我可把攒的家底耗尽了”
“做得好。弹尽粮绝呀，大家伙，危机存亡啊！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干，都去造炮弹，把船都填满，我要跟汪值决一死战！”
“是！决一死战！”
霍哧~霍哧~
已经封刀两年的王大刀，把放在房梁上的老刀够了下来，油纸包裹的刀身依旧雪亮，王大刀用手试试刀刃，似是觉得不够锋利，在井边的磨石上一下一下的磨了起来
“爹，您磨它干什么？不是封刀了吗？”
“被倭子欺负到家门口了，还管甚封刀不封刀。就算死后进地狱，就算师傅祖师要治我不守行规的罪，刃！也得开！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王大刀幽幽的吟唱出口，手中霍霍的磨刀声，是恰逢其时的节奏。采薇第一次听爹唱，声音一点也不美，粗粝的嗓子像牛吼，但字字铿锵，声声有力，声嘶如筚篥，喑哑有沧桑，深沉且庄重，热血甘沸腾。不知不觉的，整首歌已经完结，刀也磨得更亮，挥手劈出，花梨木的斧子柄断成两截，切口光滑平整
“爹，我去换妮子姐”
“去吧，别误了时辰”
刘二雄昏迷未醒，刘瞎子这时分不出壮劳力照顾他，妮子和王采薇便主动担起责任，两人轮换，守着刘二雄
采薇走到海边，见妮子正面朝大海跪拜，嘴里念念有词，好奇之下，采薇瞧瞧走近，侧耳倾听，只闻：
“妈祖娘娘在上，信女张妮子有愿，一为刘瞎子岛众兄弟请愿，愿他们出征平安，杀敌不伤己，刀枪不临身。二为刘二雄请愿，望他早日苏醒，杀尽倭寇，还海疆太平。三为~”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而后压低了声音说：
“三为我自己，希望早日嫁个有情人，不再孤苦，如果……求妈祖娘娘显灵，信女张妮子虔诚叩首”
‘如果’后面的几个字王采薇没听清楚，这更引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妮子三跪九叩后起身，把身前的贡品，扔进海里，这时，传来了一声似婴儿的咿呀声
“噫~”短促且连续
“妮子姐小心！”
采薇常听岛上的人说食龙湾有海怪，那阵怪风就是海怪打哈欠弄出来的。怕妮子被海怪卷走，急忙从岩石后跑了出来
“啊！”妮子不知身后有人，被采薇吓了一跳，连拍胸口，见是采薇，说道：
“是妹子啊，吓了我一跳”
“是什么在叫？别是海怪，快退远点”说着，拉住妮子的手
“哪有海怪，都是那些坏小伙儿骗你的，哄小孩的你也信”
“万一是真的呢？还是退远点好”说着王后退，妮子也跟着往后走
“噫~噫~”叫声在再传来，且比刚才更近，声音清脆
“哎！是不是它在叫，你看海面上”妮子伸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