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把眼睛闭上
轻狂的年少,骄傲肆意;流逝的纯真,韶华难求。
往昔如书,每页翻卷都激荡成歌。纵知道结局,知道一念成殇,知道无法改写、弥补、出现奇迹,开了闸门的回忆便总是停滞不前。
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留恋美好,多渴望救赎。
天空渐渐泛白,村落掩映在绿树丛中,露出静谧安宁的色彩。天地交割线上,一枚红日正在一点点拱地而出。
我虔望那红日,升腾的热烈铺天卷地,光明寸间照耀了我,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逃了七年,改头换面,辗转数个城市,却还是教他找到了。
他是有多恨我,眼神里的杀气针毫毕现。可是他却没有马上置我死地,抢桩生意,微笑攻心,他是要侵蚀我的心,一点点对我零割碎剐吗?
也对。
900万加三条人命,换一场凌迟,的确一点也不为过。
萧熠桐,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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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公司,我整理了心情,一切坦然了。可风平浪静了一个多星期,也不见萧熠桐再有战书来。
想来,旭炎接了创世的工程已是自顾不暇,暂时理会不到我。而我们舜华的生产线也并未空闲,每天单子都在增加,且都是以正常价成交。
李泽宇整天笑眯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也轻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有日子活了。
我带上安妮飞去M市,那里有笔大单等我去签。
安妮年轻漂亮,厮惯风月场所,很多我自己顾忌的事都是她帮我办成。
飞机上,我对安妮说:“你是我的宝贝。”是真心的。
安妮却笑道:“这话通常我都是听男人说,凌姐你这么说,难不成你对我……”眼眸一转,风情万种。
“省点电吧。”我打趣道。
“不过,凌姐,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男朋友?你的喜好不会真的与众不同吧?”
“对呀,你怎么知道?”我故作惊讶又认真,“我喜欢钱啊,这辈子我对他至死不渝。”
“切。”安妮不屑一顾,继而又看去窗外白云朵朵,沉思道,“如果我遇到一个我喜欢的人,我就上岸了。”
我点点头:“会的。”
窗外阳光明媚,大团的云朵洁白无瑕,我才知道风尘之上的纯净竟是如此耀眼。
而我看似外表光鲜守身如玉,可谁又能知道我的灵魂早已被钉上了十字架。
爱情,我不由得苦笑,我岂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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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市签约公司的提签人是对方老板的舅子,大权在握,意气风发。
我们一起吃饭,唱K,胡天海地,因是第二次合作少了很多拘泥陌生,我趁着酒兴在安妮的带动下很顺利得谈好了回扣,签好了合同。
深夜回到酒店,我和安妮一左一右扶着这位醉酒醉得情绪高涨的爷进房间。我们把他扔到床上,我拍了拍安妮的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妮朝我挥了挥手,我退出房来。
手里刚把门带上,一个转身,我看见走廊上站着个人。
那人一身灰西服,双手插在裤袋里,笔直地阴冷地看着我。
橙黄的壁灯下,我有些恍惚。我前后看了看,摸了摸额头,揉了揉眼睛,心里默默计算自己今晚喝了多少酒,怎么千杯不醉的我竟会出现了幻觉?
我一步一步朝那人走过去。
那人表情一直不变。
我走到离他一步的距离,睁大眼睛看他。一刹那,我确信了那不是幻觉,我惊叫一声,擦过他身子跑向我自己的房间,哆哆嗦嗦拉开手提包找门卡。
萧熠桐人高腿长,几步就到了我身边,把身子往墙上一靠。
我抓到门卡,抖着手扣上门禁,听见“滋——”一声,我感觉自己就要被得救。
忽然我的脸被一只手抚住,我眼前一黑,张开的口被什么一吮掠过,我脑顶金星迸裂,未及反抗,他却已抽身转开。
我撞进门去,“咚”一声关上,整个人靠在门上,思维呆滞。
良久良久,回过一点神智的我,偷偷摸摸打开门朝外面看去,走廊上却是静悄悄空无一人。我跑到电梯口,显示屏全是暗的,仿佛根本无人搭乘过。
可我唇里被侵略的滋味千真万确,惊绽的烟火只在瞬间,却又有一世那么长。
我回到房里,给李泽宇打电话:“给我查萧熠桐,他怎么也来了M市?他跟踪我!”
“发生什么事了?单子被抢了?”李泽宇问道。
“不,合同签好了。查萧熠桐,查他航班酒店,查他出入境记录,查他七年来所有的行踪。”我颤着声音,真想立刻马上即时看到这些。
七年,时间不短,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年前就买下了旭炎,是不是那时候就掌控了我?
可今夜他为什么又要暴露自己?对我做这样的事?
“你好好说,到底怎么了?”李泽宇定是被我这深夜的电话吓得不轻,语气急促。
可是,我该如何启齿?我该从哪里开始说?
“我、看见他了。”我犹疑了,“觉得有点荒谬。”
“凌嫣,别把自己埋得太深了。”李泽宇停顿了一会,好像在深思,继而才道,“我们认识五年了吧,我现在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你要了解我什么?我心里惊了。
电话那头继续道:“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嗯,我好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满怀感激。
“要不要我飞过去?”
“不用,我明天就回去。”
挂了电话,我躺倒床上,身心疲累。
我看见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在一闪一闪,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开灯。窗户那里,风把窗帘吹得绰绰婉婉,清冷的月光沉静倾泻,一地吹不散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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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萧熠桐因为从小接受的是美式教育,回国上学后他一度跟不上节奏。除了英语棒棒好,其他功课烂得简直令人发指。每次缠着我给他补习,都能把我惹火。
我对他就四个字:“无可救药。”
可他意志力真是坚强,无论我如何挖苦刻薄,怒火咆哮,还是拳打脚踢,他总是逆来顺受,永远抱着书本一脸笑嘻嘻:“凌馨妍,快教我啊,教会我了,你就不会生气了。”
“天哪,萧熠桐,你饶了我吧,我要回家找妈妈。”
“我陪你一起去。”说着,萧熠桐三下五除二把我的书包收拾好,合着他自己的一起背在了身上。
那时候,我对于生不如死的感觉大抵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在妈妈、周伯瀚还有萧熠桐爸妈一致的开导劝说下,我接受了命运的嘲弄,以年级数科第一第二的成绩辅导年级数科倒数第一第二的萧熠桐。
其实我不是个听劝的人,我真正愿意给萧熠桐补习的原因,是想将他拉在自己身边,少给邱心玥接触的机会。
我仇恨邱心玥,她从小看见我就掉头走。所以我和萧熠桐在一起,她从来都很自觉得消失。但我一离开,她又会马上出现,和萧熠桐追逐打闹,玩到哪疯到哪。
我比萧熠桐大一岁多,比邱心玥更是大两岁多。可因为小时候那场改名风波,我晚读了一年。而邱心玥不知道是不是承载了邱丞安望女成凤的梦想,又早读了一年。于是,我、萧熠桐和邱心玥便有了如此荒谬的同年级的事。
我自认自己的心智比他们高,对感情的事很有掌控力。我当萧熠桐就是个弟弟,就是个牵扯邱心玥的绳索。
而且,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经过漫长补习的高一暑假,高二第一次的月考名次出来,萧熠桐居然进了全班前十。我大为惊叹,比我自己拿第一还高兴。
萧熠桐也很高兴,一下了课,他就手舞足蹈,在教室里满圈跑。
我摆出一副师尊自傲的样子:“怎么谢我?”
“一个谢字怎么够?”萧熠桐笑着,捧起我的脸掠进我的唇,一吮而逃。
我当场傻住,灵魂像被掠走。四周看见的同学发出尖叫,我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大喊着:“萧熠桐,你死定了!”追了那风一样的身影出去。
我们在校园里一个跑一个追,我发了疯的速度绝对能够破了百米的记录。跑了大半个学校之后,我终于在一棵梧桐树下抓到萧熠桐,我气喘吁吁,手里抡过去的拳头已经没有了力量,可我就是想打他。
萧熠桐紧紧抓住我胳膊,同样气喘吁吁。可男生的力气到底比女生大,他一用力,我就动弹不得。
萧熠桐说:“我保证我以前没有亲过别人,以后也不会亲别人。”
这不是道歉吧,这是什么?
我怒道:“难道我以前亲过别人?还是我以后会亲别人?”
话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蠢话。萧熠桐笑得春光明媚,不等我挣扎,抱住我又掠进了我的唇。
这一次,很温柔。
我看见他扇动的眼睫像蝴蝶般翩翩起舞,我看见我们头顶梧桐树叶在飒飒飞扬,我还看见阳光从树叶间洒下点点星芒。
“妍,把眼睛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