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肇事
付思棋婚后过的是现在典型的啃老型生活。
在帝都,因为和父母住在同一个小区,自己家里基本不开火,小两口天天去老人那蹭饭吃。
等有了孩子,干脆吃住都在父母家,而且吃喝拉撒一分钱都不用她花,也是这时候,她攒下了一笔数额可观的小金库。
到了汉江离开父母,她家的做饭师傅换成了宠妻狂魔谢大宝,付思棋作为一个不称职的孩他娘,至今没把自己饿死的手艺就是勉强能做个清水煮面条。
今天这聚会她不好意思给两位大蜜煮面条,就想了个更精彩的点子,指着一堆从超市购来的烹饪食材:“晚饭一人贡献俩菜呗,我可以来个糖拌柿子再拌个家常凉菜。”
戚韵坐在小沙发上乐呵呵地瞅着付思棋:“安妮你见过这么不诚心请人吃饭的闺蜜吗?打着请我们到家做客吃饭的旗号,结果现在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塑料的吧。”
付思棋小嘴一撅,扯出她家谢大宝来痛骂:“还不都怪我家谢大宝,本来他答应我好好的,做完菜再走,谁知道,菜买回来了被他们单位领导一个破电话就给叫走了!我们大宝今天明明是休息的!”
戚韵笑道:“别拿你家大宝哥挡枪了,自己都是当妈的人了,连个饭都不会做,还好意思说。”
付思棋不服气地说:“新时代女性,也上班也赚钱也有地位的,孩子都给他生了,一天在单位累的要死,现在回家了,可不就是要在家作威作福嘛!你们要不乐意做,那咱们就叫外卖,或者出去吃,办法多着呢。”
戚韵看了看那一堆菜:“和你开个玩笑,还当真了,我就炒个葱白腊肉和香椿鸡蛋吧。”
安妮也看了看那一堆食材,大包大揽:“那剩下的肉菜就都由我来做吧,鱼你们想怎么吃,红烧、清蒸,还是水煮?”
“红烧!”戚韵道。
“水煮!”付思棋道。
见两人意见不一致,安妮笑了笑:“那就都来。”
晚上,三人忙活出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夹了一大筷子水煮鱼的付思棋道:“真好吃,比我大宝哥做的都好吃!安妮,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啊,看你的气质我一直觉得你属于大户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安妮嘴角微翘:“过过那样的日子,但父母过世以后,一切就都得靠自己。”
……
屋子里突然呈现出一种断崖式的安静,连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没了。
好半天付思棋才道:“不好意思啊安妮,惹你伤心了。”
安妮抿嘴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没事,伤心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我到现在都没能还我父母一个真相。”
付思棋道:“真相?医疗事故吗?”
安妮十分平静地说:“车祸。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甚至天气十分不错,下了很多天的雨终于停了。
我父母和往常一样开车去上班,就是在那条每天都走的路上,一辆大货车撞破道路中间的栏杆,直接从对向车道冲出来,把我父母的车碾在了大货车的车底下。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事故还没有处理完,等我到达肇事现场的时候,刚巧赶上他们把我父母从车里拖出来。
我不能相信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是半小时前还笑着跟我告别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大的直觉包围了我,当时我对交警说的唯一句话是:我要报案,这是谋杀。”
安妮一停,付思棋马上问道:“那后来呢?”
安妮轻笑一声,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后来?后来就是向伯伯和向江朝从汉江飞过来帮我料理父母的后事,我继续去准备高考,我婶婶照顾我的生活,然后我上大学、工作,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充分认证着,无论这个世界少了谁,地球都会照常运转,他们的消失,只与我一个人有关。”
戚韵伸手握住安妮的左手道:“安妮,你现在有我们了,姐会照顾你的。”
付思棋马上抓住安妮的右手道:“还有我。”
安妮笑道:“嗯,别光听我说,也说说你们的。”
付思棋道:“我家没啥好说的,我爸是k大历史学教授,现在带研究生呢,我妈为了照顾孩子,今年光荣的成为了一名社科院的二线老干部。反正就是一家子老学究,特别无聊。”
说完付思棋又道:“阿韵家有意思啊,阿韵家是在帝都做餐饮的。”
戚韵道:“什么餐饮啊,就是一小包子铺。”
付思棋不服气地说:“包子铺怎么就不算餐饮了,那可是我们k大学子最爱的‘运气包铺’!我就是吃阿韵家包子长大的,好吃还便宜。而且现在都没怎么涨价。”
安妮道:“做早餐很辛苦的。”
戚韵道:“也还行,现在都是雇人在做,他们就收个钱,开到下午1点便关门了。”
帝都这地方寸土寸金,还敢这么任性的做生意?安妮好奇地问道:“那能赚到钱吗?”
付思棋道:“当然,谁让我们阿韵家‘运气包铺’的店面是自己的呢!在帝都,有房真的了不起!等戚伯父年岁高了,干不动了,狠狠心把那门市一卖,我们阿韵瞬间就成千万小富婆!”
戚韵笑道:“一天就知道吹牛!”
付思棋道:“吹牛怎么了,我就吹牛,再说我哪吹牛了,帝都的房价现在就是高的离谱嘛,好在汉江还没涨起来,不然涨到帝都那个价格,我俩别说210,就是21都不一定能整得起。”
吃过了饭,聊过了天,从付思棋家出来以后,戚韵望着不远处的咖啡厅对安妮道:“要不要喝杯咖啡。”
安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好,看着环境不错,可以去那坐坐。”
那是一间装修很别致的咖啡馆,分为上下二层。
见安妮和戚韵要往楼上走,接待小哥善意提醒:“一楼无烟区,二楼可吸烟。”
安妮先是向那小服务员微笑致谢,然后她问戚韵:“讨厌吗?”
戚韵对王岭南有事没事就爱叼个烟剪片子的臭毛病也是习惯了,随口道:“还行。”
安妮轻轻地说:“那去二楼。”
落了坐,安妮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来,侧头点上,轻轻吸了一口,微笑着问戚韵:“想跟我说点什么?关于向江朝的八卦新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遗风旧俗,劝我离他远一点?”
“……”戚韵只觉自己蒙了,她采访的商业大佬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像安妮这样,一颦一笑都如水般宁静,却突然先发制人,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安妮,你是我见过的最通透特别的女孩子,我也是把你当成朋友才想跟你多说一些,没有恶意的。”戚韵重新组织了语言道。
安妮道:“阿韵,如果我今天不说我父母的事,让你觉得,我应该找个真正值得托付的人,我想,你是绝对不会跟我提起向江朝的。”
戚韵点头:“嗯,是这样。”
安妮笑了笑,又吸了一口烟:“向江朝,有颜值有风度有地位,好女色还出手阔气,汉江有名的浪荡公子,这些我都知道。”
戚韵不解:“那你……”
安妮手里夹着烟,嘴角带着笑:“我很羡慕付思棋,她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曾经触手可及,现在梦寐以求,未来却不属于我的生活。
阿韵,你是做记者的,见多识广,你一定比我更清楚,有些罪恶不是你心有信念和胆量就能连根拔起的。
像我一个女孩子,能力、人脉都有限,我想达成我的目的,找个栖身的靠山,跻身上流社会,有些事就是身不由己的。
向江朝他花心也好,风流也罢,至少他能给我的名分是真的。
只要这个是真的,对我来讲,就够了。”
……戚韵听完,觉得自己体会到了一种来自于虚空的无力感,她甚至有些不相信,一个女孩子,就这样坦坦荡荡的跟她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一切都是通往目的的手段,她的人生,看着繁花似锦,实则一片荒芜。
安妮笑笑:“现实吗?残酷吗?我也无忧无虑过,可是从那一天开始,一切全毁了……戚韵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不是那次你对向江朝的采访,而是要更加久远,久远到4年前。”
戚韵觉得这特别不可思议:“4年前?”
安妮道:“我父母去世以后,我就开始关注所有有关大货车肇事的报道,有一期是你做的,而那辆车……”
戚韵急切地问:“那辆车怎么了?是撞你父母那辆吗?”
安妮又抽出来一支烟,点燃:“呵呵,哪会那么巧呢。”
戚韵道:“那那辆车怎么了?”
安妮笑道:“那辆车是我见过的所有报道里,车损最轻的。”
直到挺久以后戚韵才知道,那被安妮临时咽下的话原本应该是:而那辆车的司机,就是当年我父母肇事案的司机。
回到家里,戚韵一个人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安妮今天对她说的话。
安妮说出来的每一句明明都那么的冷漠无情,可在她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明艳的笑容,优雅而撩人地抽了两只烟,引得一桌过来搭讪,一桌帮她们买了单。
戚韵想,大概安妮每一天都带着不同的面具,而只有今天,在那个小小的二楼咖啡馆,她卸下了面具,以真面貌示人。
原来真正的安妮一颦一笑都会勾起男人的欲望,却嗅不到靠近她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