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伤之原28——洄游
每个人都有原生家庭结,这个结或是热爱、或是依赖、或是怨恨、或是冷漠,不管家是贫是富,不管父母如何对待子女、或是父母如何不堪,不管自己是否已成家,对孩子来说家就是根,是长在身上的一部分,而且离家越远就越想家。
肖老师在公园内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去两江亭的路,是的她迷路了。游客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机会问路,而是她根本不想问,因为走在哪儿都是游,而且看到更多的新景象。什么时候修的书画院?什么时候修的植物园?还有许多的亭台楼阁都是后来修建的,记忆已不复存在。像肖老师这样一个人来游玩的很少,都是一群一群的,与她年龄相仿的中老年大妈大爷,带着各色鲜艳的丝巾,擦着血盆大口,摆着各种姿势拍照的、唱歌的、跳舞的。肖老师每遇到一群就会快速走开,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跟她们在一起不协调,而显得另类。她不急于找到两江亭,是她只想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夜!重庆的夜,很美!很美!美得惊艳!美得震撼!美得举世闻名!肖老师360度全方位环视着,正对东方解放碑方向,左手是嘉陵江,前方横跨嘉陵江大桥和复线桥,后方嘉华大桥;右手是长江,前方是菜元坝大桥和长江大桥,后方是鹅公岩大桥。霓虹灯的光芒像彩带把JB区、NA区、JLP区、YZ区紧紧连接在一起!惊叹着重庆的变化。想来这个花园是旧社会别人的私家后花园,能在这样的美的地方建一座私家花园,想必是何等的富贵人家?
“如果谢政现在还活着,会怎样?或许也能像私家花园的人家一样富贵呢?”肖老师内心伤痛起来,“繁荣昌盛”四个字离自己起来越遥远,“二十年!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远远地欣赏别人的万家灯火。”肖老师越看越伤心,越看越沮丧,甚至流下了眼泪。
老三的出生让肖华强烈地怀疑人生,她不知道这种日子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本以为生老大可以帮助带妹妹,这孩子却处处跟两妹妹争、抢、打闹,本以为可以帮着做点家务事,可这娃儿脑筋就像少根玄,饭要么煮不熟要么是生的,拿去买东西的钱要么丢了要么少了,大条得就跟她名字一样!打是免不掉的,仿佛也成为习惯,当然与肖华本身心情也有关,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已经磨灭得没有了姑娘时的羞涩,务家务农让她身心疲惫,谢政转业无期限。回家的愿望像大马哈鱼一样滋长着,膨胀着。
终于在1976年2月25日,东北建设兵团宣布撤销。来自全国各地近五十万知青欢腾雀跃,回家!成为说不出的痛与伤感,归心似箭不足以形容激动的心情,行动!大马哈鱼式洄游!
“明天我们就走了,你尽快转业吧!”肖华激动地对谢政说,这次的搬家可不是小动作,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三个孩子,行李一大堆,谢政是要送行的。
“我现在还不能走。”谢政边一起打包行李,边说着。
三个孩子在屋内乱跑。肖华大喊一声:“爸爸来了哟!看哪个不听话打哪个!”顿时屋内安静下来。
肖华才接着谢政的话说:“现在兵团都解散了,你转业还不行?”带着疑惑和不解,肖华真觉得不点不可思议,“难道你真不想家?”
“想呀!怎么不想!可我不甘心,我那么年轻的时候就是营长了,到现在还是个营长,最少也得当团长才行。再说,现在三个孩子,营长回地方上也没多大用,工资待遇能维持这个家吗?而且现在的形势也难说,不知道怎么发展,你说呢?”
肖华沉默了,这是现实,她心知肚明。
谢政见肖华不说话,接着又换了一个说法说道:“再不你们也别回去,随军!行吗?”
“随军?”肖华重复道,但她没表态,心里一心想的就是回家,大马哈鱼的精神再次激励着她,虽然当初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为的就是逃避那个家,那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添弟妹繁杂的家。但出来这么多年肖华确实是特别特别得想家。
三个孩子又闹起来,肖华把目光投过去,刚要吼的时候,老二开口说:“爸爸是解放军,不听话爸爸拿枪打你!”,一岁多点的老三停住哭声,呀呀的不知想说什么。老大却正在拆已经打包好的行李,肖华一看气得又想打她,跑过去说:“我刚包好,你又拆开干嘛!”
“我看我的小人书放进去没?”老大委曲地大声说,更让肖华生气,不是看在谢政难得回家一次,而且这次可能分别得更久,她肯定会一巴掌打过去的。
“你那些小人书那么烂都丢了!又占地方又重,托运是要花钱的!”肖华尽量克制情绪,但她哭起来就无法再控制,还是抻手打过去。
谢政虽说是三个孩子父亲,但与她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太短,说多少感情确实难说,但肖华这一举动确实让他感到很吃惊,与印象中那个温柔腼腆的小姑娘相去甚远。在部队接触的全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且纪律严谨,回家看到这一屋子闹哄哄的女人,头痛起来。
肖华也注意到谢政的这一情绪变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很不妥,太粗鲁,而羞愧起来。她也想把孩子训练成军人一样的听话,也是一直努力想要做到的,可那只是愿望是不可行的!
肖华摸摸身上选了一张五毛面值的钱,拿给谢东北说:“别哭了,带妹妹去王奶奶家玩一会儿,把钱放好别丢了!抱兵兵小心点,别摔跤哈!”
谢东北接过从没见过这么大面值的钱,使劲地拉开自己的棉裤,把钱放在最里面的裤袋里,边放边问:“是给我一个人的吗?”,当听到是的时候,眼泪还没掉完就笑起来,抱着老三往屋外走,老二跟在后面。三个孩子一走,屋里才真正清静下来。
“那你什么时候转?”肖华过怕了这种等待的日子,但比起回家,再看看都准备得差不多的行李,她还是决定走。在这里虽见面不多,一年还能见上几面,现在回重庆离这儿这么远,怕一年都难见上一面,更会成为无期限的等待。
“再过二年吧,看形势怎样了再说好吗?”谢政在肖华面前永远是反问句,说是尊重,但这个家貌似还是谢政说了算的。
谢思源被齐老师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仿佛感觉有更多的问题显现出来,可不知道怎样问,又从何开始,迷雾仍未消散。直到吃完饭都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齐老师煮好饭等谢思源吃完,直到洗好碗筷才说:“现在我要去俊泽那里一趟。你看你找本书来看看或者做点别的,只是不要搞太晚,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行!但是今天是星期天又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唐俊泽那里?”
“是的,你们这些年青人哪里有什么时间概念,做起事来就停不下手,我去给那几个亡命徒弄点宵夜去,否则人家当妈的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心痛,儿子在你这儿没日没夜的上班,还没吃点好的,瘦几斤肉就像从当妈的身上割下来的。我怎么交待。”齐老师边说边起身。
“没那么严重!都是这么大的成年人了,那个妈会像这样嘛!”
“再大在妈的眼睛里也是孩子,你是不懂的,当妈的都一样!”说着拿起随身带的皮包。
谢思源诡异地对齐老师笑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忽然想起催眠的事来,问道:
“齐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做催眠呢?您不是说可以先试试吗?”
“你的脚现在还痛不?有没有痒?”
“痛到是不痛了,痒确实痒,而且好像越来越痒!”
“就是,刚才我都看见你总想去抓,这种情况做催眠是不行的,太分散注意力,起不到任何效果,试都不用试了,还是等完全好了再做吧。”
谢思源点点头。等齐老师走后,看着整壁的书柜,这么多书,犹豫着真不知道从哪本开始看起,傻呆呆地感觉更迷茫了,但这种迷茫跟之前的迷茫不一样,谢思源也说不出来,更想不明白。夜幕的来到更增添这种困惑,因为霓虹灯照射进来,让他想起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迷失在霓虹灯下。惭愧与懊恼使他内心激动,再结合齐老师一下午所说的那些话,谢思源感觉有种急迫感油然而生。于是拿起电话给唐俊泽打过去:
“老兄,我今天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做那个捞命伤财的项目了!”
“哪个项目?”
“就是你那个共产主义理想项目呀!难道你还有几个这样不赚钱的项目?”
“哦!不!不是,没有啦!这样项目一个我都吃不消,再来个不赚钱的要我死呀!我意思是说都过这么久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想通了什么?”
“你就别装了,你能做这么大件事,是为整个世界做贡献呀!”
“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哈!我就是想做出来而已。”
“我能为这个项目做点什么吗?”
“你?你才开始学,你能做点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哈。”
“我知道,我俩还用客气吗?你说的是事实,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谢思源从内心又问一遍自己,发出深深的感慨。
“别着急嘛,慢慢来,你才开始学,以后日子长着呢!用到你的时候我是毫不客气的,到时候别有怨言就行!”唐俊泽安慰到。
“只要能用得上,尽管拿去!小命就交给你了。”
夜是美丽的,同时也是藏污纳垢的屏障。米石从七星岗轻轨站出来,过天桥,从菜市场穿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也就是菜市场另一个入口与马路相交的地方,突然串出一个黑影,而且声音低沉,把米石吓一跳,
“借点钱来啥!”
米石定睛一看,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来说:“我不认识你,为啥要借给你!”显然他的意识和反应跟不上形势。
“我说把钱拿出来!”黑影提高了一点声音,但仍然很低沉,这话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
米石忽然感觉到黑影高大起来,也着实地吓一跳,从来没遇到过打劫,总觉得打劫是富人才会遇到的事,居然自己会遇上?于是各种情境在米石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显。
“听到没!把钱拿出来!”看着米石原地不动,黑影再一次提醒道,而且声音更加强硬了。
米石从左边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钱,乖乖地全交给黑影。
“还有没?”
“我都把手上一把钱都给你了,没有了!”
黑影看他老实的样子不像说谎,拿着钱快速离去。
这一幕恰好被走在后面的,原来一个单位还住过一个单身寝室的秦勇看到,他走上前说:
“米石,你怎么真拿钱给他?他不就是个粉哥吗,你走了就是,还答啥白呢!”
“黑觑麻孔的,我哪看得清他是吸粉的嘛,万一他拿着刀啥的,为几十元钱丢了命花不来!”
“唉!你真是!他哪里敢带刀?万一被抓住带有凶器性质就不一样了,他这些粉哥,能骗点算点,你当他们真有这个胆子打劫呀!再说你那么大墩,还怕他一个瘦恰恰?”
“不是怕!舍财免灾嘛,再说我大钞都放在右边口袋里,给他的都是零钱。”
秦勇摇摇头,不好再说下去,转个话题说:
“这么晚才回来?”
“才下班,走,一起喝点再回去?好久没见了。”
“算了,我要回家,单位垮了日子不好过,早点回家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米石不好扭到他去喝酒,只好一起走回家,直到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