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余天生废材也，赋性懒散，不合时宜，自幼瘠羸，不离苦恼，虽弱冠幸博一衿，而于名途早无奢望也。癸酉为医所误，大病几死，且因家慈过劳多疾，遂矢志学医，岐黄家书自《内》《难》《金匮》《伤寒》而外，莫敢不读，盖将已二十稔^[1]矣。然医理渊深，终虑其未精也。亲友中遇有疑难险症，辄拉治于余，间以大剂起之，自是浪得虚名，而声闻过情，耻孰甚焉。乙酉，长儿病殇，疑自误药，悲极之际，百念俱灰，幸天牖厥衷^[2]，忽悟四大皆空，一切皆非我有，乃弃科举，谢应酬，怡情山水，留心性命，继而杜门不出，终日静坐鼓琴，虽人呼为马牛，斥为异端而弗顾也。暇则与契友赵君慕韩讨论《参同》《道德》《南华》《楞严》诸篇，绝口不谈医者三载矣！而就诊者日益众，顾余不自信，而人卒信之，伊可怪也。夏间，赵君见余日与疲癃^[3]残疾者相往来，金石草木中为寝馈，亟以著书请。余谓学问之浅如仆，才识之陋如仆，性情之质直疏略又如仆，乃喻征君^[4]所谓诵读无灵^[5]，遁而之医者欤？今且诊治无灵，遁而之道矣，敢以著述欺世哉！况国朝人才蔚起，名医如林，若柯韵伯、喻嘉言、张隐庵、叶天士、薛一瓢、徐灵胎、陈修园、吴鞠通、黄元御、王孟英诸先生，类皆卓然可传，其著作之精，论说之富，直足上探造化之原，而深入岐轩之奥，亦何待鄙人之著述哉！而赵君请益力，谓某二十年学医之苦志，未可付诸逝水也，即不搜奇探异，自辟一途，讵^[6]无数十名方以济人病苦耶！虽然，某纵自顾不才，而赵君爱我之深，济世之切，固不可无以慰之也，遂将平昔所历验各方与疑难诸症，和盘托出，急付手民，聊以副诸君子好善之怀耳，而谓著书传世，则余岂敢！

光绪壬辰年季夏月南昌方内散人谨识于洗心退藏之室

[1]稔（rěn忍）：年，古代谷一熟为稔，以稔代指年。

[2]天牖（yǒu友）厥衷：上天开导其心意。

[3]疲癃（lóng隆）：曲腰高背之疾。代指年老多病或年老多病之人。

[4]喻征君：即喻嘉言。

[5]无灵：犹无效，无用，没有成就。

[6]讵（jù具）：岂，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