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豪杰
从直江津沿海向北约行四里,有个名叫柿崎的地方。这是柿崎弥二郎的居城所在。柿崎一族族繁人众,在越后一地是屈指可数的大族,当今族主弥二郎是相当英勇的武将。弥二郎今年二十五岁,身躯庞大,魁梧如金刚力士,谈吐豪爽,一见即知非寻常人物。他十六岁初上战场,十年来历经十多次大小战役,没有一次不战功赫赫。
他总是说:“在战场上,没有什么麻烦的啊!只要冲进敌阵砍杀敌人,不就结了?只要自己的身体和长矛一起向前冲,毫不迟疑地刺进敌人的胸膛,再砍掉他的脑袋,有什么麻烦的?!如果总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伤,就行不通了。”他自己也是这样奉行不渝的。
他身上长满了粗黑的体毛,全身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伤疤。身为武将,他的行动非常敏捷,指挥军队也非常卓越。他通常派一队正面攻击,然后亲自率领另一队从旁突袭,这个时候他必定身先士卒,目不斜视地冲进敌阵斩杀一番。每一次战役,他都用这种方法,因此敌人也非常了解,虽然都有所准备,但仍抵挡不住。
就战国武士而言,他自然是理想型的武士了,但他也不是毫无缺点。他非常好色,对美丽的女人几乎无法自持。自己领内的小家碧玉是不用说了,就是战场附近的游女,只要生得漂亮,被他看到以后,也绝对逃不出他的魔掌。
家人或朋辈向他劝谏,他总是回答:“我就是因为有这个乐趣,才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老实说,战场上的事实在讨厌,乏味极了!”因此,后来也没有人再劝他了。
就因为他色欲奇旺,因此被他宠爱的女人快则俩月,慢则半年,必定都给折腾得病倒在床。这时他就派人把她们送到城外,聘医治疗,等到恢复健康以后,他再召侍一夜,然后就赐给家中的武士或领内的有德百姓为妻。
家臣们笑着说:“那一夜他大概是为了确定修补完全没有。如果还留着伤赐给别人,未免觉得不好意思。这人还挺厚道的!”
某日,有客来访。从柿崎沿海再向北五里就是柏崎,再深入一里半,则是琵琶岛城主宇佐美定行的领地。
宇佐美定行是反对长尾为景的核心人物,当为景以妙计收服越后豪族百姓后,他非但不屈服,反而摆出更鲜明的反抗姿势,号召柏崎以北的豪族与之对抗。
弥二郎立刻猜想:“定行大概是来劝我到他那边去吧!”弥二郎现在属为景这边,也常常到府内馆出勤,但是他对定实并没有什么忠诚之心,对为景也不心服,只不过因为幕府将军任命定实为守护,任命为景为守护代,承认他们是国侍(也称地侍,即土豪武士,不供职于幕府),因此弥二郎只好以礼相待。他对宇佐美定行也没有什么敌意,反而对他至死不屈的刚毅还抱有一些敬意,因为弥二郎独缺这种坚强的意志。他心想:“人家特地来看我,没有不见的道理。”于是接见了宇佐美定行。
宇佐美定行今年四十二岁,中等身材,骨瘦如柴,白皙的长脸,看起来有几分纤弱,不像是武士,反而有点像是神官或是朝廷的大臣。他蓄着短髭,稀稀疏疏地带一点红色,这么看起来更像朝廷文官,他身着轻便甲胄,披着蓝底织锦战袍。
“欢迎!欢迎!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健壮,真是可喜!”弥二郎老套地寒暄道。
宇佐美定行回答说:“彼此,彼此!”并立刻转向正事,“在下的心意,阁下想必已知!”
“当然知道。”
“那么,阁下大概也可以猜得出在下为何而来咯!”宇佐美定行微笑地说。
弥二郎也笑着说:“猜得到。”
“那么,我想听听阁下的意见。”
弥二郎虽然脸带笑容,却没有回答。
“这一次的行动,在下有相当的自信,眼前已经有柏崎至北新潟一带的领主加入我方,因此,柏崎以北,信浓川以西,全是我们的同伙,亦即越后国半数以上在我方手中。此外,定实之弟定宪公虽奉为景之命留守上条城,但他已跟我方谈和,定宪公的决定并非完全出于个人,或许也跟定实公气息相通。数天之内,定宪公就会举旗来投,届时,目前臣属为景的豪族,大部分会起而响应,那么,为景之势即愈发缩小,陷于孤立无援之境,这个情况已相当明显。另外,在下已将下总国古河大臣足利高基公的少主龙王丸君请到武州钵形城。龙王丸君不日即将取名上杉显实,继承山内上杉家,担任管领一职。关东管领应由关东将军任命方为正当,如今管领是由京都幕府将军任命,自是不当。总而言之,就形势及名义而言,对我方都极为有利,依在下之意,勇武如阁下,若随名不正且形势不佳的为景步向灭亡,殊为可惜,因此特来游说。”
宇佐美定行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谆谆教诲似的说着。关于他的意图,弥二郎略知一二,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周全细密,滴水不漏,他那祥和的表情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坚强呢?弥二郎定定地看着他。
一阵沉默过后,宇佐美说:“不知阁下意下如何?”他的语调仍然平静不变,但似乎有致命一击的意味。弥二郎吓了一跳,心下盘算着。老实说,他丝毫没有为为景殉死的想法,虽然他很想兴奋地说我想加入你们这边,但转念一想,不该如此草率,应该有所要求,如果傻乎乎地答应他,万一弄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或者他只是一派胡言的话,岂不吃大亏了?!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是不能随便答应的。
弥二郎使劲地点点头:“阁下所言,在下非常清楚。虽说在下并不亏欠府中或春日山什么,然而臣属几年,也并非毫无义理牵挂,在下必须好好考虑,以定去就。”
“在下以为,无须多虑,但立场有别,自然也不能强人所难。就让阁下深思熟虑以后,再做决定,那么在下就此告辞,今后因军务倥偬,恐无暇再来,阁下决定以后,烦请告知,还有,此事甚为急迫,希望阁下尽早定夺。”
宇佐美定行说到这里,那与年龄不符的清澄眸子凝视了弥二郎的眼睛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告辞。弥二郎也起身,静静地送他到玄关,不知为什么,他很在意宇佐美定行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他一路想着:“那眼光是有什么含义吧!他当时在想些什么呢……”
他打算送来客到城门,还未到城门时,弥二郎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刚才一直很有自信地侃侃而谈,显然有备而来,但现在只有五名随从,我要拿下他一点也不费事,要杀他更是容易,只要抽出腰边大刀,足可从他的脑门劈斩到肚脐下。”
弥二郎的脸颊绽放出冷冷的微笑,这时宇佐美定行突然回头,也微笑地看着弥二郎,他的笑容也很温和,却令弥二郎胆怯,“难道他看出我的念头了?!”
两人已行至城门。
“就此告辞,请回吧!”
宇佐美定行转过身来一鞠躬时,对面突然出现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武士,弥二郎顿时感觉虽遗憾但安然。
没有风,这是个天气平稳的日子,融雪已经消失的原野上,可以看到青绿的嫩芽。海上波浪缓缓起伏,映着耀眼的阳光。就在不久前,原野还为白雪所遮埋,在刺骨的寒风及漫天飘落的雪花下,海面掀起如山般高的巨浪。
宇佐美定行沿着海边策马前进,约莫离开柿崎城两里后,他下马对侍从说:“你们在这边等着,我要想一下事情。”说着,把随从留在小松林里,独自走向海滩。
站在海边,放眼北望,可以看见佐渡岛,岛上山峰还留着皑皑白雪。他凝视着那雪,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弥二郎的心是动摇了。”
他似乎看穿了弥二郎内心的动静,他先看穿弥二郎想要和自己同盟,而后突然产生疑虑,另起盈利之念,甚至心生杀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对这些并不特别在意,因为不是只有弥二郎如此,在现今世上,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没有这层疑虑及欲望,反而不正常。无论如何,他已看穿弥二郎必定会加入自己这一边的。他思量,自己对弥二郎所说的毫无夸张之处,也没有欺骗他,几天之内大势即将定下,弥二郎当知是进是退。不过,他担心的反而是以后的事。弥二郎的贪欲之强甚至不符合他的年龄,不符合他的英勇武士身份,虽说没有物欲的人如晨星般稀少,但是像弥二郎那样的更少,如果他稍有些羞耻之心,或是年纪稍长,习惯了人生起伏,或是稍有些学识,或许还可以控制他的欲望,可惜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二十五岁,战无不胜。在他过往的战役经验之中,他在心性上似乎毫无所得,学问方面更是如此。他虽然不是文盲,但是充其量只能写封简单的信罢了。总的来说,他是一个本性难改的危险人物。
老实说,像这样的危险人物,实在不该拉入己方。但是他又那么希望拥有弥二郎的助力,因此明知弥二郎危险,他还是来了。
“没有办法,我只有充分小心准备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
这结论虽平凡,但宇佐美定行已感满足。他在沙滩上踱了几步,转回小松林中。
米山耸立眼前,山势险峻,山下虽是一片阳春景色,山顶却仍是寒冬景致,白雪未消。他心有所感,用鞭子轻轻敲打着脚部,看得入迷。
柿崎弥二郎并不全然相信宇佐美定行所说的话。
这是瞬息万变,风云莫测的战国时代,不到极限之时,难以把握分寸,不妨暂时观望吧!
话虽如此,弥二郎还是非常在意这件事。这件事就像个系在心上的死结,连吃饭睡觉时都迫使他不停地思考,他不禁觉得有些可恨。四五天后,他得知北越后的最新形势:宇佐美定行在弥彦山脚下的观音寺村里,以讨伐为景为名招募当地的豪族,投靠者络绎不绝。
“这么说来,他所说的话,也不全然是谎言。”
弥二郎内心相当动摇,但又觉得为时尚早,因为守护代为景的实力也相当雄厚。不过,弥二郎心中却又不由自主地希望上条的上杉定宪会派使者来和他沟通。“真是可恨!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被粘胶粘住脚的苍蝇一样,动弹不得。”
虽然无可奈何,但他仍然决定如果上条方面有所动作,他就按照宇佐美定行所说的那样,放弃为景这边。
两三天后,上条果然派来使者,是定宪家老毛蓑四郎左卫门的家仆,他带来一封毛蓑的信。
“谨启:播磨守定宪公及骏河守定行公传檄起兵讨伐逆贼,欲招我上杉旧属军兵。柿崎世世代代有功于上杉,深信定能共襄义举,倘逆臣伏诛,有功之士定有重赏。”
弥二郎接过以后,放在一旁,开口说:“其实前些日子,我已经从定行公哪里知道这件事情了,心里正在等着……”弥二郎原本打算爽快答应的,但是突然转念一想:“不对啊,拉拢像我这样的人,对定行大有助益,既然如此,怎可像其他人一样,领受相同的赏赐呢?应该有一些事先的特别约定才对!”
念头一转,弥二郎换成冷冷的表情,把信展开又重新仔细看了一下,他说:“四郎左公的信上,并没有清楚地记载有关恩赏的事啊!”
来人微微一笑说:“恩赏之事,要等到你有所答复以后再详细禀告。定宪公有言,事成以后,赐阁下颈城郡内十乡,且以白纸黑字写下,我也带来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
弥二郎心想:“如果不是我开口的话,恐怕他就不动声色地拿回去了!好险!幸好我想得周全。”于是,他晃着他那宽厚的肩膀大笑道:“真是见笑了!好像在下就是为了恩赏才加盟的,在下并非有意如此,事情顺序弄颠倒了,真是见笑,见笑!哈哈……”
“这么说,您是同意加入我们了?”
“那还用说!我还能不答应吗?自先祖以来,柿崎一族蒙受上杉家恩惠,岂敢背叛!”
“真是太好了!那么这封文书就请您收下!”
弥二郎接过来打开一看,确实写着刚才所提的内容,而且有定宪的签名及花押。
“好!”弥二郎叫人拿来笔纸当场写下加盟书。
上条使者刚走,弥二郎便立刻派人邀其弟弥三郎前来共商大事。弥三郎就住在离此处一里半远的米山寺附近的城里,使者将近傍晚时回来报告:弥三郎出城打猎未归,只好留言先返。
“是吗?那好!”
弥二郎心想弟弟大概明天才到,于是天黑以后,就带着新宠饮酒作乐。天气不热不冷,非常舒适。地上百花含苞将放,天上月色朦胧,他比平常多喝了一些酒,有些醉意,枕着女人的膝盖。他伸手摸着女人的小腿,弹性圆润的触感妙不可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突然,梦中仿佛听到弥三郎叫他:“大哥,大哥!”睁眼一看,不知何时女人已经把他的头移放在木枕上,并为他盖上了一床轻暖的被子。
“啊!你来了,我以为你会明天才来。”他猛然起身,酒意已消。
“我原先也这么打算,但想想可能事关重大,于是飞马赶来。怎么,大哥的兴致不错,气色很好啊!”
“的确,大概是月色朦胧的关系吧!”
在敞开的纸门外,珍珠色的柔和月光泻满一地。树丛以及对面建筑呈现淡淡的墨色,花朵却像撒上一层白粉似的泛着莹白的光泽,有一种说不出的娇艳。弥二郎看得入迷,弥三郎就忍不住催促他说:“什么事情?大哥!”
“唔!”
弥二郎端正坐姿,把宇佐美定行来访、今天上条使者来访、自己已经答应要加盟以及上条要给他颈城郡十乡等事,毫不保留地告诉弥三郎。弥三郎点着头说:“那太好了!既然如此,我们还犹疑什么?”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只是……”
弥三郎抢着说:“大哥是要我去说服整个家族,是吧?”
“是的,家族里总是有些愚昧顽钝的人,我希望你坦白地跟他们谈一谈,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去说说看,我想大抵没问题吧!为景也做得有点过分了,现在国内武士虽然都有意服从守护,但为景却待之如傀儡,这等于是为为景做事一样嘛!大家都觉得没有意思。总之,我去谈谈看!”
弥二郎突然停止附和弥三郎的话,眼睛像鹰一样敏锐地凝视院中。
弥三郎又说:“咱们先设想一下如何?”
“不,不提这个,咱们先喝酒吧!我看,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弥二郎起身,走到廊下拍拍手掌,他回来时经过刚才的座位,冷不防抽出短刀掷向树丛里,短刀闪过一抹白光,消失在阴暗的树丛里。
“怎么回事?!”弥三郎大惊,站了起来。
“有刺客!”弥二郎跳出廊下,冲向树丛。
“大哥!”弥三郎也跟着跳下去。弥二郎捡起插在地上的短刀,用拇指及食指捋一捋刀锋,凑到鼻尖嗅着。弥三郎又问:“刚才有人躲在这里?!”
弥二郎右手握着短刀刀柄,眼睛敏锐地射向八方,左手食指凑近弥三郎的鼻尖。
“啊!血!”
“就在这里!”弥二郎呼吸急促地说。兄弟俩急忙唤来家仆找寻刺客,刺客当然已经杳无踪迹。弥二郎火冒三丈:“他不可能离开这个院子的!快找!”
同一天黎明时分,在春日山城内的寝室里,为景自浅睡状态猛然睁开眼睛。房门入口处,服部玄鬼双手伏地跪在那里,他身穿淡褐色的衣裤,姿态相当谦恭。
“是你!”
“是的。”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他的鼻子特别大,眼睛细小,还有乌鸦般的大嘴。
为景慢慢起身,坐在床上说:“你靠近点。”
“是。”玄鬼膝行前进,动作有些笨拙。
“怎么?你受伤了?”
“是!一点点。”他苦笑着,瞬间又收敛了笑容。
“在哪里弄的?”
“柿崎弥二郎的城里。”
“弥二郎吗?”
“是的。”
“果然厉害,连你也躲不过。”
玄鬼再度苦笑。他是为景最为信赖的忍者,数年前自伊贺国来。为景为了试验他,命令他去暗杀一个他不喜欢的家仆,第二天那人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躺在自家床上,既无斩杀痕迹也无绞杀痕迹,更没有毒杀的形迹,医师诊断是暴毙。为景当时问他用了什么法子,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不过,为景因此知道他很厉害,因而常常派任务给他。这回,为景命令他去监视宇佐美定行一派的情形,并查访国内豪族的动向。
“那么,柿崎的动向如何呢?”
“事态严重!”玄鬼把宇佐美到柿崎那边、上条派使者以及答应恩赏的事,还有今夜柿崎兄弟问答的经过全部据实以告。他的声音低而急促,为景必须弯着身子倾耳细听。
为景是比任何人都想收服柿崎弥二郎的,因此尽可能地礼遇他。一旦弥二郎战场有功,便绝不吝惜加赐领地,平时也常赐给他一些礼物;每当他到府中出勤时,一定请他到春日山城,盛宴款待,这一切无非是为了收服其心。如果柿崎真加入宇佐美那边,对他而言,真是相当大的冲击。但是为景表面上不动声色,“是吗?好,我知道了,这是给你的赏赐,拿去吧!”他从锁箱里拿出银子,包在纸中,丢给玄鬼,“退下吧!”
玄鬼敬领以后,放进怀里,正要离去。
“等一等,这一两天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家里,我有新的任务给你!”
“是!”玄鬼后退,拉开纸门,像一阵烟似的消失了。
为景抱着胳臂,陷入沉思。他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他认为人与人结合的动力,就是利益。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放弃利害之念的纯粹忠诚,他认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因此他也无意要求别人有忠诚之心。他想:“忠诚、义理都是生于利益心上,只要有适当的利益,别人自会跟随。”
推演下去,就形成了绝立的信仰。他一直有个坚定的信念:“只要我有力量,人们就不会背叛我,因为背叛我,反将招致损伤。”
因此,他对柿崎的背叛虽然感受到冲击,却不生气,只是遗憾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反叫宇佐美抢先了。
为景起床梳洗,像平常一样到靶场去射箭,平静如常。他射完固定的五十箭回来后,命人把玄鬼叫来。玄鬼立刻赶来,跪在院子里,他在有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绝对不敢上到走廊来。
“哦!你来了。”
为景换穿上放在石板上的鞋子,在温暖的晨曦中踩着踏石,走到后院,玄鬼紧绷着脸跟在后面。
为景坐在鲜红木瓜花下的凉椅上,玄鬼屈膝跪在他前面。
“你的伤怎么样了,可不可以走远路?”
“我想没有关系。”
“那么,你仔细听着……”为景在玄鬼耳旁讲了几句,玄鬼不时点头。
“知道了吗?”
“是!”
为景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这是办事的费用,沙金百两。”然后又拿出另一个纸包说:“这是你的费用,十两。你立刻出发,如果找到中意的人选,我会加赏百两。”说完,站起身来,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