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饥荒
炎炎的高阳烤灼着阿尔契斯大草原,老天爷也舍不得降下甘霖,灰蒙蒙的草原一片荒芜,动物们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人们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干旱导致的饥荒是自然不讲理的灾难,有些老人和孱弱的孩童受不住饥与热的双重打击,都将生命交付给了这索命的炎夏。
人不是低级动物,即使饥饿也不会使他们自相残杀。
大地给太阳烧的冒烟,地上到处都裂开了伤疤,浓稠的热浪在空气中翻滚,该死的老天爷又没有丝毫要下雨的意思。被逼无奈,查尔德夫人不得不宰掉几个年迈的老狗,勉勉强强吊住自己和雇工的命,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而它麦穗又不如狼意的生了病,并不是什么大病,但经过饥荒的一番煽风点火,情况变得极不乐观。唉!要是它没有生病,它便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就算抓几只野兔,也足以给可怜的塔罗尔充饥。它祈求着,它祷告着,让这该死的病见鬼去吧!让它为在饥饿中挣扎的塔罗尔尽一份力。老天爷啊!如果你没有开玩笑的话,就让那善良的男孩熬过这个夏天吧!它悔恨,现如今,就连它都需要塔罗尔的照顾,白长了一身高大的骨架子。可它又何尝不明白,它还没有能力与自然抗衡。
“吱~”柴房的门打开了。大汗淋漓的塔罗尔喘着气,轻轻地走进来。迷迷糊糊的它只感到一滴一滴清凉的液体渗入干燥的嘴里,出于一个生物的本能,它贪婪地吸吮着,不知轻重的吸吮着,没有底线的吸吮着。焦躁的空气抽干了它的血液,它需要水!它幸福地感受着每一滴水珠在舌尖轻快地跳跃,温柔的抚摸着它干痛的咽喉。
它的视线逐渐清晰,它看见了一张无比温柔的脸。它终于看清楚了:塔罗一只手端着深蹩的水袋,另一只手托在水壶下方,小心翼翼的倾斜着。
他不舍得浪费每一滴水。
终于,它恢复了视线。它看见的一副无力的画面,不留情面地深深勒进了它心里:塔罗尔不断用舌头抿着他苍白而干裂的嘴唇,大大的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却依然神采奕奕。他整个人简直瘦的不像话!却依旧带着平和的笑容。
塔罗尔抬起枯枝般的手,将一块拳头大的狗肉递到麦穗面前。
“来!快吃!”塔罗尔轻柔的命令着。麦穗望望塔罗尔,却并没有叼来吃。
它拒绝食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不舍得,更多的是配不上。它不明白,它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塔罗尔的玩物。这滚滚的冷血的热浪,不知又会在哪一天将它带走,给吃,最后说不定功亏一篑!这种胜率渺茫的赌博,塔罗尔这个大傻瓜!
他沉思了一会儿,小声对它说“我之前喂了你很多食物,还给了你,我仅有的水。该浪费的已经浪费,了不该浪费的也没剩下。既然如此,就要对得起这些食物。说实话,为了你,我……累极了,别辜负我啊!这块肉来之不易……”他说的很认真,也十分诚恳。但它明白,无论塔罗尔说什么,目的只有一个——让它活下去。
麦穗低下头,咬起那块能挤出汗来的肉,放在嘴里细细的嚼着,就像嚼着它无奈的心脏。
有个声音在它耳边回荡——要赶快好起来!要赶快好起来!
夏日的炎热继续,灼焦了人们的耐心与生命。
等到它再一次见到塔罗拿着一个馒头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了。
那天早上,寨子里又传来噩耗“又一口水井干枯了!”几天下来,已经有好几口水井相继干枯,只有几公里外的一口大井水量还算充足,水变的异常珍贵但还不是威胁生命的因素。
塔罗尔将白花花的软馒头凑到它跟前,撅着嘴唤它的名字。意思很明显,他要求它吃掉这仅有的食物。麦穗望着塔罗尔消瘦苍白的脸颊,它的心在矛盾中挣扎。活下去,是它的心渴望。而活下去的原因并不深奥——为了更好的尽自己所能保护塔罗尔。它再仔细捋了捋,如果说塔罗因为它而丧失了活下去的机会,那它活着又为了什么呢?不过是不可原谅的千古罪人!
再怎么说,塔罗你是主人。
它把馒头推到塔罗尔面前,塔罗尔并没有出声,只是一笑。他把馒头拿起来,放在嘴里咬了几口,咬得很认真,咬得很小心。塔罗尔点点头挑逗的看了看它,并把剩下的馒头递给它。
它吃了!这次,它显得高兴,又有几分轻松,不对!是一反往常的安心。它的心在流泪,是痛恨的泪,是无奈的泪,是感动的泪。它痛恨塔罗尔的固执,又无奈自己的无能,对此,它又洋溢着感激。
从前,它仅仅只懂得挥霍自己多余的食物,父亲艾斯利用狼王的威严,即使在食物匮乏的深冬,它也不会饿肚子。甚至在雨水充沛的盛夏初春,食物就成了它炫耀糟蹋的玩具。毕竟再珍贵的东西,多了也就不稀奇了。肉那种东西,不过是向它源源不断涌来的,废纸一般的无用品。截至它来到寨子之前自食其力的日子,它都未曾感到后悔,对过去那些罪行。但现在,此刻,它悔青了肠子。
无形中,塔罗尔教会了它很多。它深刻的意识到,它已经脱了胎,换了骨!它告别了曾经,从现在开始,它就只是麦穗,它不属于狼群,不属于自然,只属于塔罗尔!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吃完,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麦穗的病情也开始好转,已经可以缓慢的行走了。对于塔罗尔给予的食物,它也总是得看着塔罗先吃上几口,无论多少,只要看到塔罗尔动嘴,它便是心满意足的。但却与它相反,身体一天比一天瘦弱。
日子已临秋,天气却信马由缰,一如既往的热。
塔罗尔的辛苦与拼命没有白费。不管怎么样,麦穗的命保住了!但,好事却永远难以两全。塔罗尔的情况极不乐观。
他是个早产儿,比起同龄孩子,明显瘦小得多,像极了无生机的枯枝,经不起一丝风吹,一滴雨打。这刁钻古怪的天气,又出奇的热,再加上整日里缺吃少喝。塔罗尔的双腿,像极了池边的苇秆。
麦穗不敢丝毫掉以轻心,如今的塔罗尔,不是它的主人,不是它的恩人,因为这些词语,都有着见外的意思,而它和塔罗尔,早以密不可分。塔罗尔即不顶天立地,也不高大伟岸,更没有什么辉煌的功绩值得饭后闲谈。但这个人,有它的独到之处。他的懦弱中透着坚强,无助中闪着不屈,他畏惧绝望的生活,但又一声不吭地前进着。
这个人,值得它麦穗维护。
为了它的一日三餐,塔罗尔曾四处奔忙,饭来张嘴,水来开口。它不喜欢寡廉鲜耻的人,可塔罗尔不也恬着脸到处求吃借喝吗?花贼偷来的金钱,又怎么好意思说贼无耻呢?况且他从不强求,如果别人实在不愿意,他也并不会强人所难。
从前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它,一边顾影自怜,一面自认清高。但现在它的价值观彻头彻尾的变了。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正人君子,塔罗尔的直白与善良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占有的!
现在,趁自己身有余力。它打算靠自己的力量。
归根结底,万事之源都是天灾而非人祸。这不近狼情的天气,却有好的一面,至少它的一碗水端得很平。野外饿得不经风击的动物自然也多,只不过塔罗尔能力有限,但它麦穗不同,它可以轻而易举的抓住无力逃窜的野兔和洞中避暑的山鸡。对于管中窥豹的那个从前的它来说,这算不上什么佳肴,但这些天,它跟着塔罗尔吃糠咽菜,无论怎么说,有肉吃,总归是不错的。
如今,它身上背负着两条命——一条狼命,一条人命。而它可以随时牺牲,但对于卡罗尔,它已经准备好全力以赴。
麦穗舔了舔了塔罗尔苍白的额头,停留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它心里怕的要死,因为塔罗尔的眼神脆弱不堪。
麦穗来到它阔别已久的草原。
烈日凝在天上,似乎一切都静止在燥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