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山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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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国子监里只读书(一)

一般情况下,国子监六堂,率性堂是专门给荫监生读书的地方,你们率性而为,混混日子即可。广业堂是专门给捐监生读书的地方,你们家大业广,这里读书最合适不过。

所以东三堂中的诚心堂、崇至堂;西三堂的修道堂、正义堂,就是专门给一心治学的贡生们读书用的。不过这其中还是有些区别。诚心和崇至两堂,集合了世家或名师子弟,崇至堂比诚心堂稍高一级。修道和正义两堂则集中了寒门或普通子弟,修道堂比正义堂稍高一级。

刘玄被分在诚心堂读书,是最合适不过了。

前两日上课,相安无事。刘玄的事迹虽然传遍了国子监六堂,但每日里只是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旁边对着他指指点点。跑过来纳头便拜,认做老大的桥段却没有发生。看来能在这里读书的人都是一时人杰,比较矜持。

今天上午第一堂课,讲授的是《论语》,先生姓徐,是位直讲,国子监老师中级别比较低的,在教授、助教之下。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哪一位学生给解释一下,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直讲扫了一眼,随便点了一位学生。

“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孔先师想要搬到九夷地方去居住。有人就跟他说:‘那里非常落后闭塞,不开化,怎么能住呢?’孔先师答道:‘有君子去那里住,就不闭塞落后了。’经义的意思是,只要有德行的君子在,就能教化地方,再闭塞落后的地方也会成为开化之地。”

“嗯,很好。夷,是指东方不开化的蛮夷,按照鼎文、金文,夷字形弯腰行走的人,有如茹毛饮血之野兽。现在我大秦,能称之为夷的,只怕只有关东苦寒之地了。因此朝廷设镇夷将军。”

前汉唐关东指的是函谷关以东地区,到了前周太宗皇帝迁都京师,开疆辟土,重修关隘后,关东就指的是榆关以东的辽东、黑水地区了。

说到这里,徐直讲话锋一转,“可叹,可惜啊,东胡北夷之地,当以教化为重。朝廷只以武力镇压,全然不顾教化。”

这时,有学生举手反驳了,“先生,朝廷在关东置辽东黑水两行省,以及州县,有布政司学政,有知州知县,更有教谕学政,职以教化。现在关东两省诸州,并各军镇,有军民二百六十万余。其中中原移民一百九十余万,七十万为当地土著,胡夷后裔。现在关东尚余长白山、北岭野胡三十余万,已不足为患。”

看到徐直讲脸上的尴尬之色,刘玄心里暗暗发笑。学生都是学霸,当老师是一种痛苦啊。不过他并不同情这个徐直讲,因为他察觉到,这位徐直讲来者不善,可能是因为四位公子被开除的缘故。

“嗯,不错,这位同学说得不错。先生的意思是,镇守一地事关重要,不当委派粗鄙武将行职此事。”

此话一出口,有很多同学不约而同地看向刘玄。他们都清楚,这位一来就名扬国子监的贡生,父亲正是加镇夷将军号,东宁镇兵马统制。徐直讲这话,是人都听出是针对刘玄的。

可是刘玄端坐在那里,丝纹不动,像是在说别人一样。

他没听明白?不可能啊,我这么直白的话他都听不明白?徐直讲心里嘀咕了几句,看到刘玄依然是不动如山,心中焦急。

“刘持明,你来自辽东行省,说说你的看法吧。”

“什么看法?”

徐直讲不由一噎,我刚才一通话白讲了?

“你觉得关东治理的如何?”

“如今天子圣明,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关东跟我大秦其它地方一样,地方绥宁,百姓安居。”

对于这样的话,徐直讲肯定是不敢反驳。他要是敢反驳一句,那就是说当今天子不圣明了。呵呵,徐直讲的胆子可没那么肥。他知道,自己只要对这句话说一个不字,下午就能传到御史那里去,自己这点小身板,怎么经受得起都察院御史们的狂暴揉虐。

徐直讲眼珠子一转,又问道。

“听闻前段时间有野胡下山,袭扰州县,又有军镇擅开边衅,你自辽东来,可有耳闻?”

“有闻,小事而已!”

“小事?”徐直讲冷笑一声,“袭扰州县还是小事?难道州县沦陷才是大事吗?擅开边衅是小事,难道两国交战了才是大事吗?”

面对徐直讲的上纲上线,刘玄淡淡一笑,反驳道:“野胡袭扰州县,高丽暴民乱边,很正常的事情,这也是朝廷设立东宁、泰宁、海西、北山四军镇的目的所在。”

“如不动刀兵,多加教化,关东早已靖宁。”徐直讲声色俱厉地说道。

“先生去过辽东吗?”

徐直讲一愣,我去那苦寒之地干什么?但是随即明白刘玄话里的意思。可没去过就是没去过,他也不能胡说八道啊,要是人家随便问几个当地人文,自己答不上,更丢脸。

“没去过。”徐直讲阴着脸答道。

“先生没去过,可能会胡乱猜测。”刘玄一句话就给徐直讲刚才的话定性了,“中原内地诸省尚有不服王化,不识德教之徒,何况偏远苦寒的辽东黑水。若无诸军镇数万军士,何来的七十万服王化,识德教的本地土著?”

徐直讲气急败坏道,图穷匕见,“我就问你,朝廷以粗鄙武夫镇守关东,以制东胡北夷,是否妥当?”

“家父加镇夷将军,受天子圣恩,朝廷委派,镇守关东。先生此话,是不是说家父是粗鄙武夫?”

刘玄也不加示弱,反问道。

徐直讲愣了一会,最后直着脖子,颇有风骨地答道:“是的。”

镇夷将军怎么了?只不过军将世家,又在偏远之地任职,我怎么可能被吓住,我是颇有风骨的文人士子!

“家父十五岁中武进士,授幢武侯之职。十八岁锁厅应科举试,中秀才和举人,会试不中,只得专司武职。家父不仅为边镇军帅,还曾充任过知军、经略使,治军打仗,抚民理政,算得上文武双全,请问先生,家父哪里粗鄙了?

“如果不粗鄙,何必被发至苦寒边塞之地镇守?”徐直讲有些强词夺理了。

“镇守苦寒边塞之地是因为粗鄙?如果没有家父以及他的万万千千同胞,在苦寒北塞,瘴晦南疆日夜镇守,先生如何能如此有雅致地高谈阔论,指东骂西?”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徐直讲被驳得无话可说,只得忿忿斥道。他可以对一位镇夷将军有风骨,但绝不敢对北、南诸边所有军镇有风骨,你知道有多少权贵世家子弟在其中任职?

“先生出言辱及家父,学生自当据理相辨,此乃孝道。请问先生,这哪里有辱斯文?是我遵从孝道有辱斯文?还是先生出言不逊,辱人父母有辱斯文?”

徐直讲被驳得无言以对,站在那里浑身发抖,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拂袖而去。

诚心堂的厢房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