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山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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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周府寿宴闻奇案(二)

主人家发话了,大家也都各自作罢。

坐回到桌子上,鲁学良在旁边低声道:“师弟,你这通绵里藏针的话回得好,有恩师的几分风范。这些混账子,就得好好怼几句,要不然还以为我们的诗词就跟他们拍马屁的媚词,张口就来。”

刘玄笑了,自己的这位师兄,还真有点意思。

“看来师弟你是深得恩师的真传了,不像我,其它的都好,就是这骂仗上,总是欠缺几分火候。当年恩师就说我,为人处世,总爱留两三分颜面。”

刘玄看了看鲁师兄,有点不知道他这话是夸自己还是讽刺自己做事为人不留颜面。

这时,周府杂役流水价地上菜,不一会桌子上就摆满了十碗菜羹。烧芦花猪、糟鹅掌、烩通印子鱼、王瓜拌金虾、肉鲊炖雏鸡、羊灌肠、银苗豆芽菜、春不老炒冬笋干、黄芽韭菜、雪花泛舟银子羹。还有玫瑰饼、果馅饼两样点心以及碎花点雪莲子汤这一味甜点。

鲁学良尝了一口,“好,一吃就知道是重泽楼大师傅做的。”

“鲁师兄,你是说周府今天这寿宴,完全是重泽楼里做出来的?”

“可不是,里外两个院子,合计三十多桌,周师叔今天怕是要破财了。”

“起码得花掉三四百两纹银。”

“哈哈,刘师弟也是食客啊,懂行情。”

刘玄左右看了看,忍不住低声问道:“鲁师兄,我素闻周师叔一向清廉,以持俭传家,今日如此大办一番,不像是他老人家的风格。”

“我们周师叔这是破财免灾啊。”

“鲁师兄,此话怎讲?”

“师弟,你难道不知道前几日爆了一件奇案出来?”

“真心不知,还请鲁师兄指点迷津。”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月,忠顺王爷从东郊回城,在朝阳门里遇到拦路喊冤的,是一妇人带着一对儿女,举着血书在那里告大状。王爷一时好奇,让护卫唤到跟前,细细一问。这一问不要紧,问出一桩天大的奇案来。”

鲁学良一边吃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妇人状告门下省殿中司起居舍人,正七品宣议郎陈荣华,告他停妻再娶,还买凶灭口。递上了当地官府的婚书、陈荣华雇的杀手自供血书、凶器等证物。”

“这妇人姓什么?”

“姓林,名二娘。”

“哦,还请师兄继续。”

“林氏说,陈荣华是湖广北省峡州长阳县人士,七年前就跟她完婚,有官府婚书、乡老具结为证,前后生下一儿一女。三年前,陈荣华去武昌州乡试,从此就了无音讯。林氏一边托人四处打听,一边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外加帮人缝补浆洗,拉扯着一对儿女。去年秋天,有同乡从京城回来,说看到了陈荣华,中了进士成了贵人,还娶了美眷,好不得意。”

“林氏仔细问过后,姓名籍贯年纪都对得上,便变卖了田地房屋,又得乡人资助,凑了十几两银子,带着儿女就上京来了。先是打听到了陈荣华的府邸,然后直接上门去表明身份,求陈老爷出来相见给个说法。那林氏说,陈府出来位管事的,谎称他们老爷不在府上,下人们不敢擅自做主,就将林氏并儿女安置在某处偏僻的客栈里,等着陈府老爷回来再处置。”

鲁学良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水,吃了两口菜,又继续说道:“谁知过了几日,陈老爷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位杀手。这杀手被雇来灭口,却看到妇孺三人,下不去手了。问明详情,顿时气愤填膺,用血写下自供书,言明自己是大兴县东郊陀子村的游侠儿,陈府内院二管事某某用纹银五十两雇了他,来杀人灭口。只是他良心未泯,留下这血书,说明内情,然后拿着银子就亡命天涯去了。”

“我还以为这游侠儿杀手会自杀以证清白,谁知还是逃命去了。”

“师弟莫急,这游侠儿后来在通州城外某水沟里被发现,都成一块臭肉了。”

“啊,这案子是有几分蹊跷。”

“精彩的还在后头。陈荣华你道是谁?中和殿大学士、门下侍郎、政事堂参知政事,郭相爷的女婿。两年前,这陈荣华中了三甲第十六名进士,自叙尚无娶妻,又长得一副好皮囊,便被当时还是刑部尚书的郭相爷在东华门下捉了婿,许了府上的四娘子。正是有了郭相爷的照拂,这陈荣华才能一年一阶,升到了今年的正七品宣议郎,还身据起居舍人这样即清贵又近在帝侧的官职。”

“鲁师兄,你这么一说,我越发觉得这案子太有意思了。师兄,你请继续说。”

“忠顺王爷接了状子,叫府上的长史把林氏并儿女送到了京兆府,让京兆府查个水落石出。京兆府知府老爷派人去传唤了陈荣华陈老爷,他诅咒发誓说从未在家乡娶妻过,也从未见过林氏,更没有什么买凶灭口了。知府老爷再也审不下去了,一边是郭宰辅,一边是忠顺王,干脆一份奏章递了上去,告病了。于是这案子在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五城御史衙门转了一圈,过手经办者都告病休假了。被逼得狠了,干脆来个告老还乡。眼看这案子转了两三个月,总得有个结果出来。听说政事堂和宫里有意思让都察院主审,刑部、京兆府、大理寺一并会审。”

刘玄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他左右看了看,伸过头去低声问道:“这事要落到周师叔头上?”

“可不是,他老人家是左副宪,这时不顶上什么时候顶上?”

这鲁师兄的话语里,怎么听出了浓浓的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那这件案子跟周师叔今天办寿宴有什么说法?”

“师弟,你不知道京里官场的规矩。从前周开始有这么个习俗,这从四品以上殿上官,只要办了五十、六十这整数寿诞,就宣示着年事已高,过几年就要乞骸归乡。”

刘玄一听,差点乐出声来。这位周师叔还真是会做官,知道有口天大的祸要飞到自己头上来,马上先下手为强,把五十寿辰办了。圣上和诸位宰辅就看着办,反正他老人家时刻准备告老还乡了。

这案子还真有些意思,居然能把人精一般的周师叔逼成这个样子。

“鲁师兄,我素闻忠顺王爷在京里风评不好,这次怎么当起青天来了?”

“师弟,看破不说破。”

“明白,对了,鲁师兄,这郭相爷哪年入得政事堂?”

鲁学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刘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就是圣上登基那年,郭相爷从刑部尚书擢升门下省侍郎,加中和殿大学士,入值政事堂参知政事。”

回到自己府上,刘玄在书房里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提笔给恩师杨慎一写了一封信,简述了这起奇案,最后在信中加了一句,“学生思前想后,觉得此案颇有几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