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只为见你一面(十二)
马一泓走的第二天是情人节,冯亦容不小心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上面的照片是一杯美式咖啡,下面文字是:一杯美式,一个人,一个情人节。
冯亦容向来只爱喝普洱,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尝试美式咖啡,从黑茶到黑咖啡,原来一个人日久月深的习惯竟可以如此轻易地、毫不费力地改变。
“觉得美式怎么样?”马一泓正在与广州的同学聚会,但总是忍不住看手机,忍不住看手机的同时还忍不住偷笑,无法低调,被身边的好友抓了个正着,人家刚想扯着他的衣袖问个究竟,马一泓很狡猾,假装打电话走了出去,心里一万个:聚他妈的什么会!影响老子办正事。
“怎么说呢?”
马一泓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听说你在一个人喝美式?”
“不是听说,正是事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没亲眼看见,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
“你没亲眼看见,怪我?”
“信不信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不信。”
“打赌吗?”
“打!”
“你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输了呗。”
“不行,输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就这么认定我会输?”
“冯亦容,我告诉你,你输定了!”
“呵~”冯亦容高傲地挂掉了电话。
马一泓挂了电话就冲出门拦了一辆的士打车到了高铁站,外套也没拿。
等马一泓见到冯亦容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马一泓一口水也没喝,出了动车站就直往冯亦容家赶去。
冯亦容家门前的那一棵树与前两天也没什么两样,他站在那棵树下给冯亦容打电话,告诉冯亦容:我来了,我在这。
冯亦容从容不迫地走出来,耳朵上戴着他送的珍珠耳环,与他对视了许久许久。然后,冯亦容笑着走过去对马一泓说:“等我一下。”
随后冯亦容回家换了一身灰色丝绒长裙,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将车开了出来。
“上车。我们去吃饭。”
“裙子很漂亮。”马一泓上车之后说完这一句,手一下子牢牢抓住了冯亦容的手,她的手好小,好冰冷。
冯亦容深吸了一口气,挣脱了马一泓的手,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专心开车。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你在害羞吗?”马一泓笑了笑,努力地自我安慰,但是感觉身后仿佛一座冰山即将就要将自己压下来,他想,他可能要输了,他的眼里闪烁了光,泪光。
冯亦容依旧看着前方没有说话。脚下踩了油门,车子开得飞快,冯亦容心里也不好过,但是思绪就是像窗外过往的风那么乱,那么乱。
终于冯亦容将车开到了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停了下来:“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马一泓笑了笑:“没关系,谢谢你出来见我,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马一泓开了车门,又转过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冯亦容,哽咽了好久,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一句:“我等你。”
马一泓关了车门转身离开,背影如风,渐渐消失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
冯亦容深呼一口气,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边的手机又传来微信信息,是马一泓。
“好好照顾自己,别喝太多咖啡,对胃不好。”
冯亦容没有回复消息,放下手机之后将车开出了停车场,上了高速,车速开到了最高限速,车里音乐放到了最大,她开到了附近的一个海边,周围一片漆黑,她从车里走出来,寒冷猝不及防,她靠在车镜前点燃了一根烟,手在风中颤抖,她在落泪。
我是个恶人,对吗?
她常常如此独自一人面对自己灵魂深处的黑暗,每当此时,伤痛风起云涌,她如同长在悬崖上的一株马蹄莲,摇摇欲坠。
她常常感到绝望,觉得上天似乎对她残忍,永远要在近乎完美的事情上留一个缺口,她不愿再重复过去的爱情,爱而不得,隐痛终身,与其爱得苟且喘息,倒不如从未开始,死而后生。
她也曾想,她对马一泓到底是什么感觉,迷离的、不真实的梦,仿佛一触就散,毫无安全感。
马一泓打的去到了高铁站,买票时才发现现在正值春运阶段,自己已经根本已经没法买到去广州的票了,马一泓冷静下来,随便找了位置泡了一桶泡面吃,泡面吃得很香,发出轻快的吸面声,吃到碗底的时候从鲜红的辣椒汤底里仿佛看到了冯亦容傻乎乎的笑脸,自己不知不觉也跟着一起笑了,笑着笑着眼睛便随着上升的辣椒汤底热气红了眼。
马一泓吃完泡面之后将垃圾收拾好,他走到高铁车站门口试图打的去广州,他感到脚步越来越重,似乎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出自己的全身力气,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也没打到可以去广州的车,外面开始下雨,并且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他又回到了车站的座椅上坐着,坐的十多分钟里他靠在椅子上就快要睡着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酒店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但外面的雨依旧没停,他便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头上冲到了离高铁站最近的一个酒店里,但是酒店已经没有空房了,他跑遍了附近所有的酒店也没有找到空房了。
马一泓如此清高要面子之人也不可能回家,更不可能求助朋友同学,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他马一泓为见心爱之人一面沦落到无处可去,狼狈不堪。不可能的。
他就这样坐在车站的座椅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他坐了最早一班飞香港的飞机,先飞去香港,从香港飞往广州,再从广州飞去雅加达。他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呢?高兴的是他买到飞往香港的机票了,不用卡在这里如此狼狈了,难过的是他即将离冯亦容越来越远了。
在飞往香港的过程中,马一泓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why?
会不会是自己太莽撞吓到她了?
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太快了?
想着想着马一泓就进入了梦乡,他梦见几年之后与冯亦容已经结婚,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里他们在公园里野餐,冯亦容抱着他们一岁多的孩子不停地拍呀,摇呀,哄呀,但是孩子却哭得越来越大声,他想走过去将孩子从冯亦容手中接过哄,但是他突然被强烈地摇了一下,他醒了。
“各位乘客,飞机正在下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马一泓睁开双眼,声音甜美的空姐从他身边走过,斜对面的小孩子正在越哭越大声,唉,原来不过梦一场啊!
马一泓安全地抵达了香港,又即将开始在启德机场漫长的候机,他坐在机场的座椅上,对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全是冯亦容的笑容,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去吃一些东西。
他又环顾了四周,人来人往,那么大的一个世界,为什么偏偏只一眼,他就爱上她了呢?
他看到有笑容满面的一家三口,也许正要去往哪一个地方旅行;也看到有头发花白的一对夫妻手牵着手在聊天,他们正在享受天伦之乐;还有几个中年男人互相握手,互相拍肩,也许他们正在告别多年的战友或是同窗;更有穿着牛仔背着背包的女孩,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这是多么奢侈的一个画面,在年轻的时刻,能够拥有金钱与时间,心灵与身体同时都在路上;但最让他深有感触的还是在登机口旁的一对正在拥吻的情侣,他们拥吻得那么激烈,那么激烈,似乎在用生命来怜惜这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那该是生命中多么美好又残忍的时刻啊!最后,男孩还是要登机了,女孩看着男孩走过了安检口,还在拼命招手,直到男孩渐渐走远,再也看不到身影之后,女孩站在原地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哭到力气也耗尽了蹲坐在地上,女孩头发蓬乱,眼睛红肿,全身都在抽搐,哭声是那么地撕心裂肺。
马一泓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女孩,心脏像是被人开了一枪,血不停地往外涌,他感到全身无力,从远处袭来一阵莫名的恐惧,他突然感到庆幸:“我不允许我的冯亦容这样,我不允许让她落一滴泪,还好她松开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