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只为见你一面(八)
“我要走了。”马一泓送冯亦容回到家门口,说过再见之后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头来依依不舍地对冯亦容说,眼里尽是柔情和悲伤。
“哈哈,你不走还能跟我回家吗?”冯亦容觉得这男孩子真可爱,又冲他机灵一笑,但是她笑着笑着突然看到从马一泓眼里涌出无限忧伤,冯亦容停顿下来,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分别总是在一场即将要下的雨,明明知道天已经暗下来,深情的人还不愿意离开。
“我是说……”
“嗯?”
“我是说,我后天就要出国了。”
“要回去工作了?”
“嗯。”
“那……”
“那?”
“那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再约出来见一面吧。”
“好啊。”
“那我回去了。”
“好,拜拜。”
“拜拜。”
马一泓转身离开,背影与风吹走落叶是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马一泓回到家后,提前收拾了行李,将装着一个珍珠耳环的蓝紫色丝绒盒子放进了行李箱里,还有那一瓶早已冷却的普洱茶,也许他能够带走的,只有这些和思念了。马一泓从十二岁开始就在学校住校,再到大学在一个离开两千多公里的城市念书,以及到现在的只身一人在海外工作,乡愁总是从未离开时便开始,每次离开马一泓心里终究还是会不舍,但却从来没有一次像如此的不舍,不舍到失落,不舍到无力,不舍到心口像堵着一块尖锐的石头,疼痛又沉重。
夜深了,马一泓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冯亦容的朋友圈,看着看着也会不自觉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沉默了,英气立体的轮廓无比忧伤,在灯下的光与影中熠熠生辉,思绪被无限拉长,他想: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让我给你幸福。
天亮之后,马一泓打开手机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冯亦容有没有给他发消息,庆幸他能够如愿。
“你是后天的飞机到雅加达吗?”
“我后天先到广州,需要转机,可能会在广州待两天吧,会去见我以前的一些朋友。”
“好,那我知道了。”
“所以,今天是有什么安排吗?”
马一鸿心里迫不及待地想听她说有些什么事,什么事需要见上一面的,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能够见上一面就好啦。
“呃……还不知道呢,今晚再说吧。”
“行,那好吧,等你消息。”
马一鸿有些失落,他希望从早上开始就可以把冯亦容约出去,一直有不断的理由跟她待在一起,整天待在一起,即使这样,他也还是会觉得时间短促。唉,如何能表达呢?这惆怅又烦人的无可奈何,他强烈地感觉到此时此刻他的时间和心完全不能够受自己控制了。
而冯亦容则是本来打算夜晚时与马一鸿出来吃夜宵,为了感谢也是为了算是有些送别的意味在里面吧,其余的时间里她依旧与往常一样,房间里放着一本公务员备考资料,还有一本艺术论,以及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看电影,这对于她来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了,然而对于马一鸿来说却是煎熬得不能再煎熬了。
夜晚时分,微风送走了夕阳,天色沉下来,冯亦容待在未开灯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拿起手机正准备打开微信来看,结果阿乔就打来了电话。
“阿容,走啊!去唱歌啊!佛罗伦萨KTV302房间,等你啊!”
“现在吗?”
“对啊!现在啊!快点来啊!”
“我……我”
还没等冯亦容说出话来,电话的一头就开始各种吵闹声,歌声涌进来了。
“好啦好啦,阿容赶紧来,等你呢,就阿武啊,阿狸啊,阿猫啊他们,你都认识的,不说了我要被罚酒了我喝去了,快点呐!”
冯亦容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不到,还有时间,先去唱个歌,然后再找马一鸿吧,嗯,就这样吧!
冯亦容也没想那么多就开始换衣服化妆准备出门了,这时阿乔又打来了电话:“阿容啊,你怎么过来啊?”
“打的吧,我现在准备出门了,大概十五分钟以后到吧。”
“别,你不用打的,你在家好好待在,有个帅哥要过去接你。”
“嗯?”
“我朋友啊!你在家等着啊,他一会儿就到。”
“那好吧。”
真的过了十五分钟之后,并且一分不差,冯亦容家门口就停了一辆保时捷,这时候冯亦容的微信弹出了一个好友验证通知:holle~我是阿乔的朋友Jack,我来接你了,现在在你家楼下,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冯亦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受了好友,备注是自动填写的Jack,她拿起包包就下了楼,用的是马一鸿送的最喜爱的CHNEL的一款香水,走路带风,风中飘扬着香水淡淡的冰冷与高贵,有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紧迫感与警惕性,又带着她感性的魅力与天生骄傲的气势,让人迷离陶醉却不敢靠近。
Jack穿了一身黑色皮衣,头发微微烫卷了,眼睛是迷人的桃花眼,笑起来还有小小的酒窝,这样的男生能用可爱与俏皮以及小小的耍酷来形容,远远望去是高大帅气的,但气场未免有些不足,像是孩子气的同学。
冯亦容穿了一身和服式的刺绣真丝裙,蓝紫色的蝴蝶绣在黑色的绸缎上,她心中野性也犹如蓝紫色蝴蝶放飞在夜空,妖娆而凄美,她的眼神深邃而冰冷,脚下踩的一双六厘米的尖头高跟鞋,踏过大地时,发出声响绝对是对孤独的叩问,因为你只有心足够静才可听得到这般声音。
冯亦容穿高跟鞋与其他女生穿高跟鞋不同:大多数女生穿高跟鞋时总归还是会小心翼翼,心底里小心捧着美丽的花瓶一般享受着这般骄傲与得意,是某种殊荣或者虚荣的作怪,以至于让她们变得与平常不一样,高跟鞋踩到地面的声音也可以说是非同凡响,因为她们似乎是想故意让男人知道:她们带了这般诱惑走到你们面前;冯亦容则不会小心翼翼,但也不是说绝对的行走自如,而是外在的一切吸引源于她足够有力量的核心与重心,她从不取悦别人,惟用力向上而生。
冯亦容从容走到Jack面前,停下脚步的一刻歪了歪脑袋看他,笑了笑说:“hi,《Titanic》里面的Jack?”
Jack倒也是风趣的一派,早早下车将副驾驶的车门开好了侯着,他绅士地弯了弯腰,将冯亦容的手托起,小心翼翼地将冯亦容洁白的手背托到面前,闭着眼,陶醉地闻了闻她手上的淡香:“Rose小姐,请~”
“Rose小姐今晚这身打扮十分有优雅迷人。”
“谢谢~但我感觉这画风似乎与我不太搭?我好像感受到了英式的待遇,转而坠入了美式的戏中?”
“搭,您与全世界都搭,只要您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开车来搭你,全世界都可以搭您去。”
“哈哈哈……全世界都让你的话给说美了,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只要您愿意听,我就愿意说。”
“我们,似乎以前没有见过面。”
“今晚是第一次,幸会幸会。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两年前跟阿乔在一次舞蹈大会上认识的,期间我一直在意大利学习美术史,今年才回国。”
“所以,还是怀念意大利?一回国就要往佛罗伦萨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佛罗伦萨,这个名字确实起得美,但我想今晚唱歌的美女声音会更美。另外,如果有机会,以后可以一起去意大利佛罗伦萨听美妙的歌剧。”
“希望如此吧。”
但冯亦容说完之后便开始陷入了沉默,任由这位Jack在旁边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讲述得如何优美与浪漫,她似乎完全没有在听。
冯亦容打开手机本只想看时间,但看到马一鸿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大致就是:“你在哪里?”
“我现在过去接你吧!”
“那我现在出发?”
……
时间大概是八点左右,最后一条信息距离现在时间仅五分钟,马一鸿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那个……”冯亦容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又删掉。
“我现在……”冯亦容是不会说谎也不懂得掩饰或是解释的人,她是想实话实说的,但是她内心冒出来了一个强烈的责怪:明明说好的与马一鸿见面,你为什么又答应与别人去唱歌呢?
冯亦容将打出来但始终未能发出去的话删了又删,改了又改,心烦意乱,最后索性将手机关机不再去看了。
但冯亦容心里还是忍不住去想,内心的愧疚恍若庞然大物,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就要重重地压到冯亦容身上来了。
“停车!”
“怎么了?”
冯亦容突然拉长了语气这样一说,Jack惊讶得像有些被吓到了,连忙一个急刹车,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
“不好意思,我下车打个电话。”
“好,没关系,我等你啊!”
“很快很快……”
“下车开门的时候小心啊!”
冯亦容下车之后走到了大概十几米之外的空地上,打开手机给马一鸿打了电话:“喂?”
“我在。”
“我现在在去佛罗伦萨的路上,要不我们晚点?”
“噢!没事!你先去唱歌吧,玩得开心点!我等你!”
马一鸿一点生气的意味也没有,依旧语气温和,温柔如斯。
冯亦容挂了电话之后,长舒一口气,实话实说而已嘛,哪有这么困难呢?这下不就好啦?
冯亦容又回到了车上,此时她打开车门,看到的是副驾驶座位上中间整整齐齐摆放着几盒精美的巧克力,她歪了歪脑袋,将巧克力拿起来看了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
“欧洲带回来的,你尝尝。都是纯手工制作的,买时排了好长的队,漂洋过来回来实属不易,希望你喜欢。”
冯亦容将巧克力拿起来,坐回到了座位上,打开包装取出了一块来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杏仁味的?”
“因为我也喜欢。”
“喔?真的假的?”
“比珍珠更真,我还喜欢杏仁型的眼睛,如同你的眼睛一般的。”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冯亦容似乎有些尴尬,冯亦容停顿了一下,一时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回应,便拿起巧克力好好研究,时不时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好在车里音乐十分舒缓,冯亦容很快又重新获得了放松。
但Jack似乎不依不饶,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突然将脸凑到冯亦容耳边说:“我喜欢你的味道。”
冯亦容下意识地往后移,屏住了呼吸,镇定自若地看了Jack一眼,随后往窗外看并打开了窗,新鲜的空气吹进来,冯亦容的心跳才逐渐恢复了平稳。
Jack继续含情脉脉地看着冯亦容,似乎已经陶醉在她精致的侧脸中:“你不说话的时候,似乎更美。”
冯亦容用手迅速越过去按了一下方向盘上面的喇叭,车子瞬间发出尖锐的声响。
Jack被吓了一跳,从沉醉中抽出身来:“你干嘛?”
“你下车,换我来开!”冯亦容的语气有些强硬,实则内心已经有些不快与反感,但如果这般情景是发生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她大概会觉得很美妙,一定令彼此都难以忘怀。
“你还会开车呀?这么厉害!”
“不然呢?你这样开车很危险啊!我不想死!”
“好好好,你来开你来开……”
Jack将开过了红绿灯之后,将车子停到了一个路灯底下,他们彼此交换了座位,果然,冯亦容一上车就疯狂地踩油门(尽管穿着高跟鞋),换挡的手甩来甩去,面前仅剩两秒钟就到红灯的路口她飞快地飙了过去,丝毫不留给Jack任何说话的时间与机会。
就这样一路沉默,一路狂奔,他们到达了佛罗伦萨。
下车前Jack眼神呆滞,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仿佛身体被抽空,下车时的腿还抖了抖。
冯亦容停好车关了车门后将车钥匙隔着车身往Jack身上一扔,傻愣愣的Jack才踉踉跄跄过去把钥匙接住。
Jack回想起刚刚的一幕,恍若高潮,醉生梦死,飘飘欲仙。
等Jack缓过来之后,他与冯亦容并肩走在一起,准备进佛罗伦萨,Jack突然又凑到冯亦容耳边带着些颤抖的语气说:“你开车的时候,真的是太美了! so excited !”
“啊?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不是帅?”
他们便笑边打闹,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
但在佛罗伦萨门前的灯光下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冯亦容转身一看:果然!不远之处停着的是马一鸿红色的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