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玉殒香未消

“宝历元年，内出清风饭制度，赐令造进。法用水晶饭、龙睛粉、龙脑末、牛酪浆调。事毕，入金提缸，垂下冰池，待其冷透，供进。惟大暑方作。”

“李华烧三城绝品炭，以龙脑裹芋煨之。击炉曰：‘芋魁遭遇矣。'”

无论是唐宫的清风饭，还是大唐文学家李华的龙脑煨芋头，都有一种叫龙脑的珍异香料，此为龙脑香树树脂中析出的天然结晶性化合物。

《酉阳杂俎》记载：“天宝末，交趾贡龙脑，如蝉、蚕形，波斯言老龙脑树节方有，禁中呼为‘瑞龙脑’。”玄宗天宝末年，南方的交趾进贡龙脑。其时，唐人的龙脑香产地并不限于交趾一地，还有婆利、宾窣和室利佛逝等地。龙脑香树是一种珍稀树种，且唯有那些上了年头的老龙脑树才会孕育出龙脑香。

俗语有云：龙之尊，天下第一；脑之要，人间之最。以“龙脑”为名，可见此香的尊贵。其树生长在南方湿热潮闷、瘴疬丛生的深山之中。据传，有龙脑香结晶的老树，无风而动。入夜，龙脑向上攀援，瑟瑟作响，在叶片间承接露水，白昼则藏匿于树根之间，故被视为神物。

龙脑即冰片、片脑、羯婆罗香，与麝香齐名，世称“冰麝”。本文所指的龙脑，属天然之物，与人工合成的冰片毫不相干。早在汉代，人们已经发现龙脑有药用价值，《证类本草》引《名医别录》云：“妇人难产，取龙脑研末少许，以新汲水调服。”自唐至清，诸位本草学家对天然龙脑的药性争论不休，以“性热说”占主导地位。然则自古龙脑的使用大多不讲求“气之寒温”，而是注重“味之辛散”。

龙脑，“其香为百药之冠”，与相思子或孔雀翎相宜，可使香气持久不耗。在佛教中，龙脑是礼佛上品；在尘世间，此物又有“补男子”的催情之效。可见，龙脑香在提神醒脑与使人沉溺之间，在超然物外和红尘漫步之间，氤氲得令人恍惚迷离。关于龙脑，此处不得不提一位神秘而悲情的女子，那就是杨贵妃。

当年，唐玄宗与宁王对弈，大唐最美的女子杨贵妃旁侍观棋，玄宗朝第一琵琶手贺怀智弹奏琵琶助兴。琵琶声似玉珠走盘，时而嘈如急雨，时而切如私语，与云谲波诡的棋局相得益彰。

殊不知，玄宗棋路已危。此时，贵妃不露声色地将自己的爱宠——康国猧子放于坐侧，猧子便轻捷一跃，跳上了棋局，局子乱作一团，玄宗大悦。顷刻，四下嘈杂声起，与贺怀智纹丝不乱的琵琶声交织在一起。

唐代《宫乐图》中的狮子犬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猧子理局图》

刘旦宅绘

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香炉与鎏金双凤纹五足朵带银炉台合置

详见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等编著：《法门寺考古发掘报告（下）》，彩版图六二，文物出版社，2007年4月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涌入殿内，心无旁骛的贺怀智似乎察觉到一缕柔滑细长之物拂面而来，异香扑鼻、通体沁凉，他吓出一身冷汗。琵琶声戛然而止，沁凉的“香气”也徐徐落下，自他头部的巾帻垂坠而下。

此时风已止歇，玄宗与贵妃也已离席，而怀智却还沉溺在那阵异香中，良久方回过神来，那个自天而降的轻盈物件悄然落地。该物件便是唐代女子服饰的重要组成部分——帔，“凤冠霞帔”中的“帔”即为此。帔就是搭在肩背上的长帛巾。

贺怀智回去后，发现巾帻奇香不散，于是将其取下，悉心收在锦囊中。

时光倏忽已8年，此时安史之乱已经平息。身为太上皇的玄宗仍追思贵妃不已，夜夜痛洒相思泪。一日，贺怀智为解玄宗的相思之苦，觐见太上皇，并敬献珍藏多年的锦囊。玄宗展开此物，一股清冽的馨香袭来，原来是那个沾染了贵妃帔上香味的巾帻！香未消玉已殒，玄宗睹物思人，不禁泪如泉涌：“此香正是贵妃生前所用的瑞龙脑香！”

如此馨香馥郁却又凄美万分的唐宫生活剪辑出现在唐人的《独异志》和《酉阳杂俎》中。

瑞龙脑香为交趾所献的贡品，形如蚕茧、状如云母、莹如霜雪，可香彻十余步，为龙脑香中难得的极品，玄宗连贵妃也只赐了10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