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虎屁股上薅毛
“青川到了,各位乘客请带好随身行李,按次序下车……”
时诗猛的一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大概是脑袋一路磕在窗户上,这会儿脑袋侧边正在隐隐作痛。
旁边的位置空着,大黑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连个招呼都没打。时诗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条件反射似的使劲一搂,感觉到自己的背包还在怀里,心才算稍稍安定下来。
时诗下了车,早上天气就不怎么好,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低矮的天空还是蒙着一层深灰色的彤云,天边隐约有雷声滚过,空气里有股闷头闷脑的灰味儿。客运站旁边供应着午餐,两荤一素七块钱,时诗确实也饿了,没心思挑拣菜色,随便对付了一顿。她吃饭的时候,下班的赶车的全都行色匆匆,都在躲避着这场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大雨。
时诗扒着饭犯迷糊,大概是平时写小说产生的错觉,总觉得冒险生活就是个水到渠成享受过程的事情,现在她这么冲动的过来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才对,唯一的有效信息竟然只有大黑痣在车上跟她扯的那几句闲话。
时诗挑了饭盒里柴棍似的鱼干嚼了嚼:“老板娘,靠山村该怎么去啊?”
“你从客运站走出去……看见没?那边有些小三轮在拉散客,凑足一车就走。但是靠山村那边路不好,下雨了车就进不了村,你还得下来走上个四五公里。这会儿都快下雨了,小三轮陷住的话很危险,你就问问他们有没有人愿意去吧。”
“谢谢啊!”时诗放弃了那条咬不动的鱼干,警惕的把小背包转移到了胸前。
她很快找到了老板娘说的小三轮,一水的全是农用车改装的,上了路就能被瞬间没收那种,偏偏只能坐四个人的狭小车厢里挤了五六个人,轮子都给压得变形。
老板一看就她就热情的招呼:“小姑娘,上靠山村啊?来啊,过来啊!还能坐!”
时诗倒吸一口凉气:“这真的还能坐?”
“怎么不能!你跟你说,这会儿要下雨了,再不走一会儿可没车了!”老板往胸脯上一拍,车随着他的动作一直晃,像是立刻就要散架,“上车上车!绝对能坐!不能我倒给你钱!”
时诗瞬间怂了:“我可以不要钱,但我要命。”
时诗慢悠悠的转了回来,青州镇上的条件肯定比不上城里,但总比村子里好上许多。时诗人生地不熟,贸贸然跑到靠山村去也没什么用,搞不好连住处都找不到。
她想了一阵,确实还是先找个住处比较实在。
青州大多数旅社都仅止于能遮风避雨的水平,压根没有星级可言,唯一一家能勉强算得上三星的,就是长安打电话过来的青州宾馆。
时诗一边办入住手续一边打听长安有没有住进来,才问到姓名她就犯了难,长安没有身份证能不能住宾馆还两说,哪怕是看准了这里管理有漏洞用假身份混进来,写名字的时候又写的什么?难道真的写长安?
前台的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明是朋友互相之间却没有联系方式已经够怪了,就连姓名也说不出来,那就更莫名其妙了。
时诗索性不问了,搬着自己的小背包去了房间里。
房间里的家具家电都有年头了,连床单都算不上洁白而是米白,所幸还算比较干净,没有异味也没多少灰尘,卫生间的洗漱用品比较低劣但还齐全。
时诗本想休息一会儿,冰冷又陌生的被铺当然比不上家里,翻来翻去根本睡不着,走神的时候只听见外面轰隆一声雷鸣,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坐起来的时候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她怀疑是不是有老鼠的时候,三四张小卡片顺着门缝被塞了进来。
时诗等着门口的人影走远了才过去,第一张卡片上的女人搔首弄姿,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第二张是办证的,上面业务还挺齐全,第三张是家政服务疏通水管外带网购家具安装,第四张承接广告宣传和微信平台推广。
她苦笑着把几张小广告扔进垃圾桶,这年头生活真是不容易,连发小广告的都要身兼数职了。
动作才做完,电话跟着就响了。看到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时诗猛的往上一窜,忙不迭的接起电话:“长安,你在哪儿?”
对面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时小姐,你好像认错人了。”
时诗猛然停了下来:“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对面的女人停了停,“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叫刘露露。”
时诗脑子里散乱的线索忽然搭上了弦:“哦,你是王望的小……情人。”
“你想说我是小三是吗?没关系,反正躲在背后骂我的人多的是。哪怕现在王望身败名裂,他那边的人也还要骂我忘恩负义,占了老大的便宜还要反咬他一口呢……”
“哎,我可没打算要安慰你。”时诗忽然打断她的话,“我的电话是周悦告诉你的?”
“她没说,不过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只要你有心总能办到的。”
时诗沉默了一阵:“你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找你谈谈……”对面停了停,“毕竟有些事只能和你说。”
时诗的心猛的提到了喉咙眼,心想着该不是自己被绑匪错当成刘露露绑错了的事情败露了,随后又觉得不对,如果真暴露了,她给刘露露挡了一场灾,应该跟刘露露讨个红包才对吧?想到这里时诗顿时理直气壮了许多:“你说吧,我听着。”
“我其实挺佩服你的,王望的权势这么大,你也敢去老虎屁股上薅毛。”时诗忍不住翻了白眼:“我都说过一万遍不是我了,我就是个背黑锅的,怎么就没人信呢?”
“其实你也没必要再装了,现在舆论方向变了,都在夸你为民除害,这是好事啊。”刘露露在那头笑了,“不过你要是不想承认也无所谓,我心里有数就行。你这种人大概就是小说里那种侠客吧,不管怎么说,你救我出了火海,还是得谢谢你。”
“等会儿,听你这意思……怎么像是在谢我救风尘似的?”时诗听着这谈话走向不对,她虽然是救了刘露露一次,可不是这种救法。
“这么说也没错啊,一开始我只是酒吧里的歌手,还有挺不错的男朋友,也是酒吧里乐队的贝斯手。王望酒喝多了就犯浑,找人给我下了药。我醒了之后说要告他,他一头拿我男友的前途要挟我,一边信誓旦旦对我是认真的,我那会儿也是猪油蒙了心,真信了他。这么些年他答应我的都没有做到,一件事都没做到。
”刘露露尽力让自己笑得云淡风轻,然而字里行间还是狠狠的咬着字眼,像是要把每个字都撕碎了磨成粉,“谁都骂我破坏人家家庭还见利忘义,谁知道我已经因为王望流产过三次,他在商业场里的不如意和家里受的气全都撒在我身上?我早就看透了,想要离开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可他始终不同意……当然,他也未必真对我有感情,不过是怕我知道得太多罢了。”
时诗在这头没有说话,想到自己被绑架时王望打给绑匪的那个电话,起码证明刘露露没说假话。
“你以为他老婆不知道我的存在吗?你以为我心安吗?
我也是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俩有一份协议,只要能保证我不生下孩子,她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这事……所以,每次流产都不是意外。”刘露露忽然哭出声来,“甚至第一次流产……那个孩子不是王望的,是我前男友的。
要不是王望,我们现在三口之家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时诗忍不住问道:“那你前男友干什么去了?这种耻辱也能忍?”
“他进了王望的公司,给一个小主管打下手。我和王望的事情被掀出来之后他就被辞退,现在回老家去了。”
“所以你们两个人能过那么一段好日子,其实还是靠着王望。”时诗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王望,光靠你和前男友在酒吧唱歌,可能永远都过不上这样的生活。”
刘露露在那头沉默了一阵:“你说得对,但我真的是无可奈何。我和阿豆都是无父无母,光是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了能活得体面,尊严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再次证明了一件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时诗冷笑一声,“行了吧,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和王望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和我的纠葛也已经结束了。你的感谢我收下了,反正不亏,再见。”
时诗刚挂了电话,外头一声惊雷又把她吓了一跳,然而也给她激出了一个新思路。
她冲到垃圾桶旁边,把里头的那几张广告卡片给倒了出来,仔细把第四张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果然挂着联系电话和地址,后面为了证明业务熟练专业正规,打了个括号加了标注,原《青州日报》编辑田大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