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译制片里钻出来的真实城堡
2016年年初,设计师吕晓辉的朋友圈更新频繁了起来,他用图片的形式向人们展示他参与建造设计的新项目,炮台山上的裸心堡。古堡新建,俯瞰群山,这种对中国人来说只存在于译制片里的建筑以“酒店”这样一种相对平民的方式出现。
光说参观,是很难被允许入内的,堡内堡外,是两个世界。以“享用下午茶”的名义,是窥见城堡的最好方式,而此时,还需要一名向导。就是那个穿苏格兰裙子的男子好了,他用生硬的中国话,扮演起田园卫士兼旅游业专家的角色,从墙上贴着的老照片讲起。和民国的山一样,从那时候的城堡望出去,光秃秃的,没有竹海,树叶不像现在冠盖如云,房子一览无遗。
而如今,外形粗犷、私密、居高临下,角楼形似烽火台,逮着连绵阴雨里放晴的空隙,从山口往下看,莫干山好似沉睡在蒸汽下,土壤里的水蒸气,争先恐后地要散发出来。山里的水蒸气不断地涌入这里,湿度也随之不停升高。
自地窖逐级至上,每层的设计从中世纪粗犷逐步趋向摩登优雅,一场来自中世纪的万圣节派对就在这间古堡中举行。奇幻的乐音响起,女巫、古代海盗、吸血鬼和木乃伊汇集于此。
木片烛芯燃烧,发出微弱的噼里啪啦声。配合烛光时,我想到的是奥斯汀笔下的《傲慢与偏见》或是《诺桑觉寺》。女子穿着收敛又典雅的服饰,像伊丽莎白一样在田野间散步,在家门口的大自然里到处跑,在园子里提着个篮子剪花枝,下午坐在花园里的长凳上看书,看累了就在长凳上小睡,定期到舞会上和人们一起跳谷仓舞。这是城堡的语言,和中国式社交全然两个体系。
有这种英伦系幻想并不奇怪,这栋古堡的创建者来自英伦三岛,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把家乡建筑换个地方安放罢了。
建城堡的人叫梅滕更,是个医生,生于1856年6月6日,苏格兰艾尔郡人。1881年,梅滕更从医科毕业,英国基督教圣公会安排他前往中国,他和身为护士的妻子佛罗伦斯•南丁格尔•史密斯启程来到杭州。1910年,55岁的梅医师买下位于炮台山的75亩地建造了英式古堡式的别墅,林子里还设有网球场、游泳池和用来散步的长径。当时,因为山上缺乏医疗资源,这栋当年莫干山最具标志性的别墅不仅是梅滕更一家和医院员工避暑的地方,还为外籍人士养病提供了场所。
1926年,71岁的梅医师退休回到苏格兰。
古堡消停了一阵子,六年后,1932年,民国传奇人物张静江成为古堡的第二任主人。1928年至1930年期间,张静江推动成立莫干山管理局,当时由大批外国人拥有的莫干山避暑地主权渐渐收回国有。而当初由梅滕更医师建造的城堡别墅,也在此时收编成为莫干山管理局的办公室。1932年,张静江凭借江南汽车公司董事的身份,以江南汽车公司名义将城堡从梅医师手中买下,改为“绿荫旅馆”,用来招待政商名流。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张静江离开中国,城堡开始荒芜。
20世纪60年代,城堡倒下,与之相关的故事都随之沉睡在森林中。直到2007年,已经动工裸心谷的南非人高天成和妻子叶凯欣发现了这座遗址,并于2012年决定重建。那时,裸心谷已经风靡全球,被当作奇迹广泛传播,脱出手来的高天成和妻子叶凯欣决定着手重建城堡,他们要赋予这座古堡新的生机。合作伙伴依然是吕晓辉,“不设计就是最好的设计”,这一点,和naked(裸心谷、裸心堡之“裸”)的理念很符合,也是naked带给当地人的礼物——夯土墙不是“土冒”而是环保,老房子有改建的价值而不要推倒重建,和周边和谐共生才是好房子……这些,一步步改变了当地人的审美。
2015年8月,城堡正式开工。2015年9月11日,施工现场挖掘到了一块刻着Glenturret (格兰塔)的巨石,正巧是苏格兰威士忌品牌的名字。看起来,这是一个和考古有关的故事,苏格兰威士忌酿造厂曾经跟随梅医生到过这里?因酒而来的夜夜笙歌曾在古堡里荡漾回旋?山里面有个上流社会本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些残留着蛛丝马迹的生活线索,勾起人们的探索欲望。
八卦的不只是我们,苏格兰格兰塔酒厂总经理赶紧对此做出回应。然而,回应几乎无效,因为他说“对我们来讲,这也是未解之谜”。此后,这块石头甚至引发了来自各国学者和BBC等媒体的好奇与研究。 一名来自布里斯托大学的教授,同时也是作家、历史学和研究中国的专家——罗伯特•派克,从一份来自1929年的中国报纸的报道中推测这是梅滕更为城堡起的名字。而一名在格兰塔酒厂工作过的工人说,经过他调查后猜测梅滕更医生可能曾在格拉斯哥一个船场工作,工作期间有艘轮船叫“格兰塔”……
谜就是这样,要有多种猜测才显得扑朔迷离,而后人吃的就是“未果”这碗饭,好让这个故事永远能够讲下去。
从裸心乡、裸心谷到裸心社、裸心堡,高天成和叶凯欣还会再度拿出神风特攻队的精神。但只要回到莫干山,在青山竹林里,一切谈话迟早会回到食物和酒上来。去格兰塔喝一杯威士忌,饮酒前吞一大汤匙橄榄油,据说可在胃壁上形成保护膜,免遭过量酒精的侵蚀。
这也是上流社会的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