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建筑研究与保护(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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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村落战时的空间应对

1.村落联防:保甲与团练

面对战时的外患,徽州传统村落采取了“邻里相望,首尾呼应”的保甲制,保甲制在明代徽州就已施行,其做法为:十家为甲,立一甲长;十甲为保,立一保长。由于徽州境内传统村落为宗族集居,故保甲制可以得到很好的推行。一般大的宗族定为一个保甲单位。如汪姓有汪保,李姓有李保。休宁渠口村汪氏监生汪增燮在禀状中则声称:“乡保俱系大户充当。本图有汪、朱、李兰保,各管附近村落。渠口村承祖汪姓轮值保长,小姓地藉保内汪姓,兵房户册可查。”参考文献[1]:73.保甲制与宗族紧密结合,各宗族(大姓)及其佃仆(小姓)皆隶属于该宗族所在的保甲单位:“各图乡保俱系大户充当,凡寄居商贾农工及小姓地仆人等同在一处者,例归保内管辖,以专责成”;“每年编立烟户,一切小姓地仆隶籍保内汪姓之后”《清乾隆休宁县状词和批示汇抄》,安徽省图书馆藏.。这种以宗族为依托、村落联防的保甲制可以很好地防御兵燹外患,“与兵防相表里以为功者,其在严保甲、联灶丁乎!保甲之法不足以制贼也,而足以戢贼之萌蘖、斩贼之根株。今严饬保甲,按户编籍,出必稽户丁所自往,入必稽行旅所自来,则游惰警而内贼无自生,盘诘严而外贼无所匿,线索除虽大盗不敢轻入”参考文献[2].。在遇到紧急情况时,遇匪盗鸣警,传告乡人,不仅本甲可以齐出防御,邻甲也可以协助,做到“一乡有警,各乡之保甲救之”乾隆《婺源县志》卷十三《兵防志·防守·旧兵防论》.

尤其在咸同兵燹期间,在太平天国起义影响下,社会秩序出现了剧烈动荡,一些宗族乡绅为保卫桑梓而致力于保甲的推行。如休宁月谭朱氏33世士瀛公(1814—1861),“会太平军兴,伏莽乘机窃发,公为保卫桑梓计,编查保甲,督练乡兵,一方赖以暂安”新安(休宁)月谭朱氏族谱.卷十四.。在祁门境内,咸丰年间,为抵御太平军,知县唐治“劝助军饷,编查保甲,举行团练”[民国]胡光钊.祁门县志·艺文考.。徽州境内的保甲制度的推行,其目的在于“弭盗安民”“以备防守”。严保甲、连乡勇的目的在于“大则防意外之变,小则驱除流棍,防守盗贼”[明]傅岩.歙纪.卷五.

在区域内,则推行团练和城乡设局。城乡设局主要以地缘或紧要处来划分,如婺源县即要求:团练之法以联络为主,联络之法以择地形为先。如某村与某村相近,某都与某都同局,数都共设一大总,而在各都之中,各立一练长以听约束。至于邻境接壤之处,又必细察情形,某地为浮梁紧关,某乡为乐平要路,某岭为德兴开化出入必由之道,则于某处设一大总,而使附近各都臂指相连形势,既便防守自固。以地缘或紧要处办团设局的好处是:人自为战,乡自为守,群有室家之念,断无推诿不前者也。城乡设局的具体组织编制情况,如在婺源县,全县共四十都,每都立一练长,共出灶丁三十名,其小都量减五七名,而于各都殷实之家劝捐己资,以为灶丁衣粮器械之费。练长必择才品素著、不苟生事者,不拘文武生员皆使为之。至于在城诸约甲,其为一总,合城与乡约出灶丁千员。无事则使之更番操练,有事则使之首尾策应,务使灶丁听于练长,练长听于总练,犬牙相制,棋布星罗,规条既肃,成绩自著[民国]婺源县志.卷十二.

保甲制与宗族利益相关,其推行容易,也有利于团结宗族联防。而城乡设局则利于各宗族之间协防并集中防御力量,如咸丰三年,休宁、祁门和黟县一度合办团练,相互协作防卫。事实证明这种保甲制、城乡设局的村落联防方式对于村落防御是有效的。如史料记载:咸丰四年正月,太平军兵陷祁门,徽州各地练勇合攻而复之[民国]歙县志.卷三.。“自设团以后,贼始亦慑于虚声而不敢遽进。贼将至,则各团长遣人互相侦探,多确得贼踪。闻警则村自为团,无事则各归田亩,故费用亦易办,无苛派激变之患。”[清]黄崇惺.凤山笔记.下卷.

2.村落防御工事

1)栅栏

在战时防御中,设立栅栏是有效的防御措施。“阑,门遮也。”阑即为门前的栅栏,一般为木制。这种以木栅栏防御的模式可以溯源到原始环壕聚落,原始环壕聚落以壕沟为外围设防边界,据专家推测壕沟之上还可能设有防栅参考文献[3].。这与恩格斯“工事的最古老的形式看来是防栅”恩格斯.筑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4卷):327.的论断相符。在徽州传统村落中,都设有栅栏门,白天开启,晚上关闭。栅栏一般设在两处,一是在村落要道,为限制出入村落的杂人。二是在村落街巷节点,为限制流寇盗贼,将防守区域划分为更小的单位,可以有效地防范盗匪。白天限制杂人,夜则悬灯击柝,一遇有警,鸣锣为号,众人应援。据南屏村老人口述,南屏村每个巷口都有栅栏门,白天开启,夜晚关闭,有效地防止了盗匪的侵袭。设立栅栏不仅可以盘诘生人,也可以防护流寇盗贼。“严饬设立栏栅,日则盘诘面生可疑之人,夜则巡逻奸宄窥窬之辈”参考文献[4]:98-99.。这种设立栅栏的方法与“邻里相望,首尾呼应”的保甲制结合,可以很好地防御外贼内盗。

2)签桩

在村落外设置签桩也是有效的防御措施,据史料记载:张芾曾组织皖南防御,在水田里埋置竹签。太平军攻城,清军诈败,诱使太平军经水田追击,被竹签刺伤,难以行动,致受损折参考文献[5]:296.,逃遁而去。

3)碉楼

为了应对太平军,除了建设了大量的兵营、兵镇、兵堡、兵铺外,徽州传统村落还在各紧要之处设立碉楼,这种专门用来预警、防御的建筑形式,在咸丰年间建成不少,后多毁坏。徽州各地团练在其防守地域,尤其是太平军经常出入的紧要关隘处筑碉楼以设防,分巡守岭。如祁门县西乡作为要隘,就曾设有碉楼。由祁门沙堤叶氏文书记载可以看出,碉楼由于防御的有效性,故“贼最恨”。曾国藩也高度评价了叶氏宗族在抵御太平军过程中的行为和作用:“嗣司在祁建碉筑垒,寇屡内犯饬西乡,防守岭隘,叶之子姓与有力焉。”陈琪.曾国藩与祁门(沙堤叶氏宗谱)的研究.会议打印稿.可见碉楼的防御作用。

4)更楼

更楼,主要起到日间瞭望、夜晚预警之用。更楼报警也是我国传统村落御敌防匪常用的办法,比如《魏书·李崇传》载北魏孝文帝时李崇任兖州刺史,为解决当地多劫盗问题令“村置一楼,楼悬一鼓,盗发之处,双糙乱击。四面诸村始闻者挝鼓一通,次复闻者以二为节,次后闻者以三为节,各击数千糙。诸村闻鼓,皆守要路,是以盗发俄顷之间,声布百里之内。其中险要,悉有伏人,盗窃始发,便尔擒送。”《防守集成》也记载“遇盗警,保长即率各甲,设谋截捕其城郭坊巷乡村,各于要地,置鼓一面。若乡村相去稍远者,仍起高楼,置鼓其上。遇警即登楼击鼓。一巷击鼓,各巷应之。一村击鼓,各村应之。但闻鼓声,每甲各执器械齐出应援,但听保长调度。或设伏把隘,或并力夹击。如有后期不出者,保长公同各甲举告官司,重加罚治。若乡村各家皆置梆一具,一家有警击梆,各家应之,尤为快便。”

这种更楼预防的方式在徽州传统村落中也有同样的做法。根据明代休宁士绅金声在崇祯九年(1636)为地方官草拟的《友助事宜》中的设计,乡约以下,每村设一区,“每区于最高处立一更楼,置大鼓一面,轮派一人照更点鼓。置大锣一面,轮派一人司锣鸣锣之号”友助事宜·联守望.。制度规定“有官路及各区私路自一更以后,人不得行,其钓蛤蟆及捕蟋蟀皆严贴禁绝。凡约一更后,获得行人,即以贼论”友助事宜·禁夜行.。在古时徽州传统村落中,一般设有更楼,较大的村落往往设有多个更楼,如徽州的呈坎村古时设有九座更楼。更楼设在村落出入口处,称“门楼”,设在街巷交点处,称“过街楼”,更楼之间以村墙或建筑墙体连接,围合成一个整体封闭的空间。在战时防御中,更楼的设置与保甲制结合,有效地防御了明目张胆的匪盗。更楼一般为两层,一层空出,旁设通道,二层为打更人的住所。更楼一般高出周围的民居,四周均设有瞭望孔,故可登高望远、环顾四周,全村或街区单元都在可监视的范围内,一遇到匪盗,即击鼓鸣锣,全村防御。如徽州的呈坎村的更楼,都设在街巷交汇处,村落中的每栋建筑都在更楼的可视范围内,现存三座(图1):钟英街的钟英楼、后街的上更楼和下更楼。

图1 呈坎村的三座更楼

5)村外防御工事

在战时防御中,徽州传统村落往往选择村外地势高的交通要道处设立凹口、关隘、土堡、石塞等。如咸丰四年,安徽学政沈祖懋驻徽州督办防务时,即在歙县之口岭、休宁之蓝渡岭、祁门之榉根岭、新安大洪岭和小路口、黟县之羊栈和方干等岭、绩溪之丛山关等重要关隘设防,各地团丁签办苻信,互相应援[同治]黟县三志·卷十二.

从史料记载可以看出这种村外防御工事的有效性。如咸丰七年八月,“初八日,太平军经过西乡榉根岭进入祁门,西乡团丁守隘”,咸丰七年十月,“二十八日,踞建德太平军等逼近榉根岭,西乡同志、同心两局民团侦知,派丁壮在岭头及低岭筑土堡,断要道,轮流驻守,太平军不得入。”咸丰八年初,“踞景德镇太平军屡窥祁南,一心局集团在倒湖筑垒守隘,口粮自备,太平军不得入。”咸丰八年正月,“十三日,太平军攻西乡榉根岭,西乡五局集团御之三昼夜,太平军分退低岭,民团据土堡御之,太平军不得入。”咸丰九年三月,“踞浮梁太平军扑南乡倒湖卡,南乡练勇截杀,始战失利,团董阵亡,团丁退集店埠一带分隘堵御,力守七日,太平军退去。”咸丰十一年(1861)六月,“初四日,太平军经秋蒲岭入境至谢家黄龙口,团丁退之,遂断秋蒲岭隘路。”[同治]祁门县志.卷三十六.咸丰三年(1853),“二月,往山关看修关城。七月,往临溪劝令防堵。十月,往新镇堆积石塞。”咸丰六年(1856),“八月……同田邑尊往扬溪,令雇壮丁齐集尖山关盘查奸细,并荐培受叔祖督押。”咸丰十年(1860)十一月,“旁村皆蹂躏,移眷属于剪刀凹,据险守御,贼悉褫猛攻,辄败去。”张经甫.胡铁花先生家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