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吸血鬼纪元--获救
棺材被抬了起来，外面有皮靴的嚓嚓声。棺材从这边晃到那边，我紧抱着双臂，抵着棺材两边。我可能闭了一会儿眼睛，我说不准。我对自己说，不要伸手碰棺材两边，不要去触摸那棺盖和脸之间的薄薄空隙里的空气。当他们上楼梯时，我感觉棺材在摇晃而倾斜。身为人类时候的幽闭恐惧袭上心头，我开始想，如果卡尔不来呢？如果他在那幢房子的某个地方有个可以藏身的棺材睡着呢，没有任何预兆，我开始感到绝望。我仰面躺倒在棺板上，汗顺着我的背和身体两侧直流下来。棺材倾斜了。我的鼻孔中充满了水的味道，水的凉意明显地透过了棺材里的闷热。接着，随着水的味道而来的便是深层地下土的气息。棺材被重重地扔下了，我的四肢被撞得很疼。我用手摩擦着两个上臂，努力不去碰到棺盖，不去感觉它有多紧，唯恐我自己的害怕上升为惊慌、恐怖。
他们就在附近忙碌着，接着，另一种陌生的味道又钻进了鼻孔里。那种味道是从砂浆中散发出来的。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把脸擦干净。即便在我的双肩似乎被那棺材板磨肿的时候，我仍在心里劝自己，好的，那么就等明天晚上吧，那么，好吧，明天晚上他会来的。然而直到那时我才发觉，自己仍只是困在自己的那个棺材里，我已为这一切付出了夜复一夜的代价。
我翻来覆去，脖子被疼痛扭曲为止。我的手指甲掐入了手掌心，渐渐地，睡意像股寒流似的向我袭来，我快要失去知觉了。我想喊卡尔，但我意识到这愚蠢而又绝望。我变得很虚弱。直到被一个声音喊醒。声音很遥远，但是很清楚。它喊了两次我的名字。我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一直在做梦，梦见了某种绝望的东西，那东西没留一丝线索，很恐怖地彻底消失了，不知那是什么。
我知道是卡尔在喊我。我答应了他，可我的声音和我一样被困在里面，那声音在里面震耳欲聋。我感到一阵恐怖。我想，他在找我，而我却无法告诉他我在这儿。可后来，我听见他对我说话，叫我别害怕。然后我听见了一阵很大的噪声。听声音他好像是在用手指拉掉那锁链似的。棺盖吱吱嘎嘎地被打开了，我眼晕目眩了片刻。接着我坐了起来，透过手指缝看见了一盏灯射出明亮的光。
“‘我们要去哪儿？’我问。我看见从门口被他破开的地方延伸出一条高低不平的砖头通道。沿着整个那条通道的是像这扇门似的一道道曾经封死的门。卡尔在把我往上拉，又嘱咐我别出声。我们沿着那通道在往外爬。他在一扇木门前停住了，这里一片漆黑，后来门下面透出的光照亮了我们。他那样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铰链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此时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我想屏住气。我们走进了那通往他小屋的更低的通道。我伸出手去拦他，但他只是拉着我跟他走。最后，我们站在吸血鬼剧院旁的小街上时，我才拦住了他。即便是那时，他也仍是要继续走的样子。甚至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开始摇头了。
“‘我无法救她！’他说。
“‘艾达出事了是吗！他们把她关在那里！’我万分恐惧。‘卡尔，我必须救她！’
“我没这个力量，你必须明白。他们都会起来反对我。我告诉你，我无法救她。如果回去，我就要冒着再次失去你的危险。”
我除了卡尔再没别的指望了。可我可以实事求是地说，我早就已经不害怕了。我只知道我得去找到艾达，或者在这个过程中死去。那真是很简单，根本无须什么勇气。我知道如果我回去，卡尔依然会跟着我，并且不会阻止我。
我是对的。我转身冲进了通道，而卡尔就在我后面，我们朝着通往舞厅的楼梯走去。我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然后，当我走到楼梯的顶层台阶时，看见一个美貌的女吸血鬼站在舞厅门口。她手里抓着一个舞台面具。她只是看着我并不吃惊。实际上，她看起来是那样奇怪的漠然。我知道她就是这里的首领希维尔，一只强大的吸血鬼
可她看到我后，什么也没做。她向后走进了舞厅，旋转着，似乎要欣赏她裙子那微妙的移动，似乎是出自对自己裙子展开的喇叭形的爱好在转动。她渐渐越转越大，飘到舞厅中央去了。她戴上了面具，然后躲在那涂了油彩的骷髅后面轻柔地说：‘艾达…是你的岩来找你了。“她扔下了面具，从某个地方传出了一阵阵笑声。我看见他们全都在屋子四周，那些吸血鬼到处坐着或站在一起。艾达坐在一把扶手椅中，两个肩膀耸着，似乎在用手摆弄什么东西，某种我看不清的东西。
她慢慢抬起头来，满头的黄发披散在眼前。这时她的视线紧紧盯着卡尔。卡尔正默默地迈着缓慢沉稳的步子穿过屋子，所有的吸血鬼都从他身边向后退去，望着他，卡尔没有理那些敬畏的眼神，而是低头看着艾达。“他为了你回到这里，你满意了吗？”他问道。
艾达的双唇颤动，努力地想说什么。接着她又看着我，泪水从脸上淌了下来。我第一次看见艾达落泪，‘岩，’她说着。声音低沉而浑厚，似乎经历着难以忍受的挣扎。“求求你，你必须听我说，你必须回到我的身边。”说完，她垂下了头
我听见罗德猖狂的笑声。卡尔在温和地对艾达说她必须离开维也纳，回到她的巴黎。这里已经不欢迎她。
艾达坐在那里双目紧闭，当他叫我名字的时候，那声音温和而且很有感情。
“‘我无法在这儿跟你谈！我无法让你明白。你需要跟我来…只要一会儿”
我举起双手捂住我的太阳穴。“她在哪儿？那个女孩呢，她跟你一起来了是不是？”我环顾四周，看着其他吸血鬼的笑容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我只是站在那儿。时间已和我无关，也和那些在灯下晃动的吸血鬼们无关，罗德手里抓了根蜡烛，正向我低头施礼，并且做手势让我通过那道门。我几乎没注意到他。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或其他的吸血鬼。我只想知道艾达经历了什么。
然后我见到了灰烬，吸血鬼被焚烧后的灰烬，正在我诧异中，我被猛击了一下。我抓住了那个袭击我的人。我挤命地猛击他，用手死死抓住他，使他无法挣脱。他的靴子往下踩进了灰烬之中。当我把他从那群吸血鬼中拎出来往后一扔时，我看清了和我撕打的那个人竟是卡尔。那个把我从小小的墓穴中挖出来，带到那舞厅的眩目色彩中的卡尔。
艾达在大声喊着：‘岩，我必须和你谈谈！’
我能看见卡尔那深褐色的眼睛在靠近我，我感到浑身无力，慢慢失去了知觉。
后来我发现卡尔正用胳膊搂着我的背，手放在我的胳膊下面。他几乎是挟带着我走出了舞厅。街道的种种气息出现了，我闻到了马路的味道，那儿停着一些闪闪发光的马车。我又看见了他那望着我的褐色眼睛，我觉得昏昏沉沉。
‘滚开，’我在对卡尔说，“别靠近我，我警告你”我从他身边走开，上了林荫大道。
我浑身无力而且很不舒服。我的血管在灼烧，好像是饿了。我想到了杀人，但这想法使我内心充满了厌恶。我坐在一座教堂旁边的石阶上，那些嵌入石头里的小边门旁边，那些门晚上都拴起来并上了锁。雨已经小了，或者似乎是小了。整个街道静悄悄的，阴郁而沉闷。卡尔站在远处的树下面。
“‘我必须要带你离开，”卡尔温和地对我说。我抬起头，看见他的脸有说不出的沮丧。他把目光移向一旁，我有种感觉，我想如果我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他也几乎不会做出什么反抗我的举动来。我能感觉到他那内心充满的孤独和消极，。
“‘不，你能阻止他们的！’我轻声对他说道。‘你知道你能行。你是首领！你是唯一知道你自身力量的局限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也不懂。”
“‘你甚至能够支配他们。我能看得出来，他们怕你，怕你的能力！’我继续说，‘如果你愿意使用那种能力那么你能阻止他们的一切作为。你不能违背的是你对自己的认知。！”
他的目光慢慢移动过来和我的目光相遇。但他什么也没说，那神情因痛苦变得软弱而绝望，他正处在某种他自己无法控制的显然可怕的情感边缘。
“现在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我警告你，不管你今晚在把我挖出那个我也许早就死在里面的坟墓时对我表现出了怎样的仁慈，我也不会再跟你回到你那吸血鬼舞厅里的小屋去了，无论是你还是艾达，我都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