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让我们在复杂的世界里,做一个简单的人
每一个人都期待自己拥有美好幸福的人生,但这并不容易做到。即使伟大成功的戏剧家也不能如愿以偿,只能用戏剧创作来缓解现实生活带给自己的无边伤痛。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受生活环境的影响,毕竟时势造英雄。倘若没有适当的条件,即使有再大的才华和抱负,也难以实现。这话固然是有道理的,但倘若我们将人生不能圆满的因素都归咎于环境,那未免过于偏颇。事实上,人们之所以不能让自己的人生圆满,是因为人们并不清楚真正美好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如何才能获得美满的人生。那么真正美好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又该如何获得这种美好人生呢?我认为,真正美好的人生必然是有价值、快乐的,能被自己和他人认可。而要拥有这种人生,就要充分利用好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让自己在当下的时光过得充实而满足。唯其如此,被无数个当下组合而成的人生才是幸福美满的。
01 美好明天:一个永远的期盼
在我的水手生涯中,有一个冬天过得格外落魄。彼时我刚刚结束了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到纽约长达六个月的海上漂泊,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都疲倦到了极点。因此我放纵自己对眼前的工作机会视而不见,整日无所事事地在停靠的码头上闲逛,凭借着一点微薄的津贴维持生活。因为囊中羞涩,我和我的朋友吉米一起居住在“汤米神父”这家酒馆的一间破旧的屋子中,他就是我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尽管同样处在穷困潦倒的境地,但吉米与我是不同的。我从来不对生活抱有期待,每日关心的事情不过是我那少得可怜的津贴能让我在酒馆的吧台前挥霍多少日子,以及今天有哪个好心人会请我喝一杯。而吉米尽管已经在无数个“明天”被生活打击了许多次,却依旧固执地认为,明天自己的境遇一定会有所好转。因为这苍白的、永远无法成真的期待,他总是会做一些在我看来不合时宜的、毫无意义的事情。比如,他总是会在自己那些微薄的薪资中抽出一大部分去买很多名不见经传的诗歌散文,且对它们爱若珍宝,即使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将这些书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每当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书上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洋洋得意的神情。反之,如果有人说买这些书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拿钱去换两瓶酒,他会立刻流露出委屈的神情,一遍一遍重复道:“怎么会是没用的呢,这些可是无价之宝啊!”又比如,他怎么也舍不得丢弃那台早已坏掉的写字机,总是信誓旦旦地说:“我明天一定回去修好它。”事实上,他从来没有付诸行动,因此我们总是嘲笑他:“你的明天似乎永远都不会到来。”尽管如此,他的口头禅从来没有改变过。此外,他永远不会忘记给一朵已经失去了生机的天竺葵浇水,并且固执地相信,在不久的明天这株从未开过花的植物一定能够开花。最令人无奈的是,他总是一遍遍地向人们提及他曾经辉煌的家族,并且不断憧憬着有朝一日他那位家资颇丰的姑母会留一份丰厚的遗产给他,却将他的姑母从未联系过他的事实完全抛到了脑后。这些行为在我眼中实在是无聊透顶。每当我为三餐无着落而焦虑时,我总是想把做这些事情的吉米暴打一顿,或者至少将那些碍眼的书籍全部扔掉。吉米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仍然情不自禁地在买回新书的时候寻求我的肯定和称赞。天知道我有多不愿意这样做,但每一次我都会在吉米那可怜兮兮的寻求肯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当然我不能否认,他主动借给我钞票也是我每一次都口不对心的重要原因。
我本以为,不管是吉米还是我,都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生活状态,吉米会永远期待着永远不可能到来的美好明天,就如我一直为三餐发愁一样。但是某一天我要讲的事情发生了。那天,吉米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衣和黑西服回到了我们破旧的住所,他的头发也被整齐利落地梳下来,盖过了光秃秃的头顶。这与他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你发财了?”我疑惑地问。“比这更好,亚瑟。我得到了去报社工作的机会。”他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平时有气无力,现在竟变得中气十足。“真的?”我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你要从自由人变成工资的仆人了。”“没错。”他用从未有过的欢快的声音快速回答道。
我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既有欣喜又有彷徨和恼怒。在这种心情的作用下,我不怀好意地说道:“这真是太好了,吉米。为了庆祝,你是不是该请伙计们喝上一杯?”我本是想看他的窘态,要知道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向我借了20美分,岂料他一口气回答道:“没问题,我可以向爱德华借上一美元,反正我明天就有薪酬了,不愁还不了他。”这句话令我更加不舒服了,因为我没能成功地让吉米出上一回血,而且和我在同一条船上的老伙计莱昂斯拿着他刚刚领到的薪水欢呼着上了楼。“走了伙计,让我们尽情地大醉一场吧。”就这样,我跟着他下楼喝了一整夜,第二天我醒来时吉米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傍晚,吉米从外面回到酒馆,他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带着工薪阶层特有的喜悦和自豪感。“怎么样?是不是忙得不可开交?”我问他。“这倒没有。”他显得有些迟疑,“我今天只是了解了一下工作的内容和流程。我觉得这些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明天我一定能写出一篇优质的新闻稿。我还要把我的写字机好好地修一修。”还没等我对他说声“恭喜”,他就转移了话题,用那种神父劝人入教洗清罪孽时的腔调说,“亚瑟,你看只要你想明天总是值得期待的,不如从现在开始停止喝酒,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吧。也许你还可以去找一位不错的姑娘,早日有个温暖的家,要知道这比你每天不停地喝酒要好得多啊。”尽管早已习惯了吉米这一高兴就劝人上进的行径,我仍然觉得他说的这些话令人无法忍受,于是找了个借口飞快地从他身边溜走了。
此后的两天我和莱昂斯一起住到了甲板上,没有看到吉米。第四天,我在走廊里和吉米打了一个照面,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寻求我的肯定,也没有用那种神父式的腔调劝我上进,只是点了个头就匆匆离开了。我很庆幸躲过了他每日一次的谈心活动。现在想想那时他的脸色苍白,脸上写满了疲惫,整个人都显得很糟糕。
第五天,当我从码头上回来的时候,莱昂斯对我说:“嘿!请你的室友下来喝杯威士忌怎么样?”“这是行不通的。”我回答说,“他现在戒酒的心思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让他喝酒一定会被拒绝的。”“那你也得去看看他,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被谁从后面打了一棍子似的。”莱昂斯说道。听了这话我急忙上了楼。吉米在屋子里呆呆地坐着,完全没有察觉到我在他的身后,那台写字机仍旧是破破烂烂,无声地等待下一个明天。
“吉米,”我叫道。吉米猛地回过头来冲着我怒气冲冲地说道:“进来为什么不敲门,难道不知道这样从背后喊人是非常不礼貌的吗?”吉米的表现令我非常诧异,要知道他是我们酒馆里公认的老好人,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更别提像这样无理取闹了。
“吉米,”我疑惑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烦?要不要下来坐一坐放松一下。”听了我的话,吉米的神情并没有如我所愿地缓和下来,他的面部剧烈地抽动起来,接着用手臂指着房门快速而尖利地大声说:“我要自己待着,别来打扰我。”
他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我朝他走近了一步。努力用温和的声音说,“嘿!老伙计,你究竟是怎么了?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呢。”听了我的话,吉米怔了一下,然后用手捂住脸,一边不停地摇头,一边一遍又一遍地说:“帮不了,谁都帮不了我。”过了许久他才平静了下来,故作轻松地对我说,“嗨!伙计,我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不用担心,我只需要自己待一会就好了。”虽然我很怀疑他说的话,但是我清楚他现在并没有倾诉的欲望。尽管很不放心,我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等我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吉米已经躺在床上了。尽管他紧闭着双眼,但是他剧烈起伏着的胸脯告诉我,他并没有成功进入香甜梦乡,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轻声地对他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吉米并没有回应我的话,黑暗的房间陷入了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
第二天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吉米已经不在了,阳光照在他的被子上,呈现一片刺目的白。那天晚上我回到酒店时,看到吉米正大口大口地灌酒,在他面前摆了十几个空瓶子,看到我回来,他像逃犯一样向我们的房间跑去。“这是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地问,酒保耸耸肩说道:“没有人知道。事实上在你回来之前他一直在喝酒,跟他说话他也不搭腔,我本以为你会知道些什么的。”想起吉米昨日的异常,我快步上了楼,房间的门开着,吉米正背对着门,他的双肩一抖一抖的,正在低声啜泣。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吧,兄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被经理开除了。”“这有眼无珠的经理!”我大声地叫嚷道。“不,这不是经理的错。”吉米低声说,“是我的错,我根本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我愣了一瞬,然后无奈地说:“这没关系的,我们每个人都做过好几份工作,再找一份不就行了吗?不是你说的嘛,只要我们想,明天一定能变得更好。”“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份工作嘛,我在意的是我自己的能力啊。我现在才知道我早就没有写作的能力了。那个可以妙笔生花的吉米·安德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从他妻子出轨那天就死了,现在的吉米·安德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像宣泄似的喊出了这些话。接着他又喃喃自语道,“我本以为总有一天雅丽会回心转意,以为迟早有一天我能像以前一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个温暖的家,但是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妄想,我想要的明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就像天竺葵永远不会开花一样。”说着,他将那盆被他精心莳弄的天竺葵从窗户扔了出去。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我无法控制地愣在原地。过了一会我听见吉米对我说,“抱歉亚瑟,我刚刚太激动了,放心吧,我没事,只需要自己静一会就好了,你先下去吧。”说真的我并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但是我无法拒绝那双平静哀伤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我最好的朋友吉米从楼上跳了下来,结束了他潦倒残破的一生。彼时,火红的太阳越出了地平线,又一个明天开始了。
02 一个被绝望造就的求救英雄
约翰·拉斯洛普是阿克罗波利斯小镇一个普普通通的电报员,对于那些喜欢把别人独特经历作为谈资的小镇居民来说,孤身一人居住在寄宿宾馆的约翰·拉斯洛普,除了酗酒外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这不仅是因为他每天的经历乏善可陈,也是因为他从来不主动和小镇的居民交流。人们只知道他的名字,对他的过往经历一无所知。因此,阿克罗波利斯小镇上的居民认为约翰是一个古怪的人。他的生活像一潭死水不会产生任何有趣的变化,事实上连约翰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从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开始作为一个电报员四处奔波,作为一个居无定所的人,他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他时常想:我也许就会这样孤寂地生活直到生命的最终。但是,与苏珊的相遇让他改变了看法。
苏珊是一个老海员的女儿,这位老海员出于私心,一直不让女儿建立自己的家庭。他控制着女儿的一言一行,要求她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照顾自己身上。在他的影响下,苏珊从一个温柔美丽的花季少女变成了一个唯父命是从的傀儡。即使在父亲去世之后,人到中年的苏珊仍然没能摆脱父亲的影响,她像父亲在世时一样,一个人居住在靠海的房子里,从来没有试图改变生活。
在一个美丽的黄昏,约翰到海边为苏珊送一封来自远方的电报。苏珊邀请这位已经筋疲力尽的电报员,在屋子里休息一会,并且为他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约翰的心里产生了一丝久违的温暖与感动,他开始尝试着和苏珊聊天。聊着聊着,约翰和苏珊发现他们的许多想法都不谋而合,不仅如此,许多不知如何对外人道的话,在对方面前都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一丝微妙的情绪在他们的心底浮现,从那天开始,约翰每一天都去海边与苏珊谈天说地。没过多久,小镇的居民就听闻约翰与苏珊已经陷入热恋中,一个个震惊不已,有人感叹:“啊!没想到那个孤僻古怪的约翰居然还有坠入爱河的一天!”有人怀疑地说:“这怎么可能,我看八成是一贫如洗的约翰看上了苏珊的遗产了吧。”约翰自然听到了这些议论,但没有放在心上,他想只要和苏珊真心相爱就够了,旁人说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为了能永远和苏珊生活在一起,约翰轻装简行地离开了他生活了20年的阿克罗波利斯小镇,与苏珊在她海边的房子结了婚。因为同样缺少家庭的关爱,所以约翰和苏珊都非常珍视他们的家庭。婚后的一段日子他们过得幸福而温馨。但是这样的日子没能一直持续下去,起因是约翰失去了他的工作。在约翰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他也曾失去过工作,但那个时候他孑然一身,失去工作仅仅意味着寻找另一份工作,他从没为此担忧过,现在却无法从容地面对。小镇邻居怀疑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回响在耳畔,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我没了工作苏珊会不会嫌弃我?要凭借她的遗产过日子,她会不会不再爱我了?这种想法使得他整日闷闷不乐。苏珊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她眼里,丈夫能时刻陪伴在身边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又怎么能体会丈夫害怕失去她的心情呢。她想,约翰之所以闷闷不乐是因为在这荒僻的小地方待得太久了,他就像是一只在天空遨游的雄鹰,怎么会愿意一直陪我待在这个小地方呢?因此她对约翰说:“约翰,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栋房子,我们把这栋房子卖了然后去纽约走走你觉得怎么样?”其实约翰一点都不想离开,在他眼里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家,他想和苏珊一起在这里度过余生。但是,想现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能更容易找到工作,他同意了苏珊的建议,他们将海边的房子租出去,来到了纽约。
在纽约谋生并不像他们想象得那么容易,约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海上操作员的工作,可苏珊并不同意他干这个工作。因为工作一次需要离家四个月之久,苏珊无法想象自己孤身一人待在陌生的纽约那么长时间。但是约翰却不想放弃这份工作。在他看来,如果他不能把握住这个难得的工作机会,早晚有一天他会失去苏珊的爱。因此不管苏珊是温言细语的恳求,还是疾言厉色的指责都没能打消他乘船出海的念头。无奈之下,苏珊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以游客的身份和约翰一起上船,这样他们就不必承担分离的痛苦了。于是苏珊和约翰一起登上了他工作的那条船,开始的时候船员们对以家属身份上船的苏珊十分排斥,他们觉得拿着丈夫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陪他一起吹海风是一件特别愚蠢的事情。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苏珊的体贴和善良打动了,即便是最粗鲁的船员在苏珊的面前也会特别温和有礼。他们送给苏珊一把舒适的椅子,让她可以在约翰工作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就这样这艘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成为了约翰和苏珊的第二个家。尽管一直漂泊在苍茫的大海上,苏珊和约翰仍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他们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一直陪伴着对方直到生命的终结。然而一切未能如他们所愿,在两年后的一次航行中,约翰发现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他听不到远方传来的信号,连苏珊在他耳边的低语也听不真切。开始的时候,他还心存侥幸,觉得这不过是暂时的情况,只要他简单治疗一下就能恢复正常。但是医生的诊断让他瞬间跌入了万丈深渊,他永远都不能恢复听力了。在他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不能自拔,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时候,苏珊接到了她房客的电话,房客说他的经济状况出现了问题,因此无法继续租住苏珊的房子了。这也就意味着苏珊和约翰失去了一条重要的经济来源。苏珊心慌意乱,在与中介协商失败后,她决定立刻回到小镇去处理这件事情。尽管并不想在此时离开妻子,约翰还是答应让苏珊返回小镇。在送苏珊去火车站的时候,约翰几次想将自己失聪的事情告诉妻子,但看着苏珊因为焦急而迅速憔悴下去的脸庞,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想苏珊这个时候已经非常难过了,我不能再把我的事情告诉她,这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让可怜的苏珊变得更痛苦。为了不让苏珊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约翰一路沉默着。苏珊以为约翰是在为家里的经济状况担心,于是她故作轻松地对约翰说:“别担心,亲爱地。我一定能够处理好的。再说即使我们真的失去了房子的租金,你的薪酬也足以支撑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苏珊的话让约翰更加痛苦了,强打精神送走了妻子,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恍恍惚惚地想:如果我因为失聪停止出海,那我和苏珊的生活就会失去着落。不,我不能让苏珊过那种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日子。这个念头让约翰失去理智。他想:我必须要再一次乘船出海,航行中遇到的情况只有那么几种,我只要定时编一些信息汇报上去就不会出问题的。于是,他向船员们隐瞒了自己失聪的事实,和他们一起登上了船。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约翰总是躲避着船员们不与他们交谈,船员们也没有在意。他们认为约翰只是太思念自己的妻子了,总是默默地拍拍约翰的肩膀表示安慰和理解。时间久了,约翰不再像开始时那样战战兢兢,他想:失聪这件事也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我仍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在海上航行,相信不久以后我就能平安回去和苏珊团聚了。
然而事实并未如他所愿。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早上,船长发现不远处驶来了一架德国军舰。很明显这艘军舰是冲着他们来的,一旦被他们追上船员们将全部成为俘虏。他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到甲板上冲着约翰大声喊道:“约翰,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附近有德国军舰?快,向附近船只发送求救信号,再耽误下去我们就都完了。”从船长焦急的表情中,约翰知道有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但是他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意识地蹦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这让船长火冒三丈。他拽着约翰的衣领,不停地冲他喊叫,“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吓傻了,快点快发求救信号!”约翰费力地试图听到一言半语,但是徒劳无功。无奈和慌张占据了他的心,终于他崩溃地大喊出来,“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我一直瞒着你们,其实我早就聋了,我什么都听不到。”从他崩溃的表情里船长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他一边咒骂着一边去找其他会发求救信号的船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求救信号发送出去,但是已经太晚了,德国军舰已经追上了他们的船,船员都成了军舰的俘虏。他们被带到了德国军舰上,直到这个时候约翰才知道自己的隐瞒究造成的恶果,他十分愧疚,不知所措地向大家表示歉意。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原谅他,所有人都鄙夷而嫌弃地看着约翰,有几个船员还用脚踢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这一幕被军舰上的军官看到了,他嘲笑道:“到这个时候你们还有心思排挤自己人,这就难怪你们会轻而易举地变成俘虏了。”“他才不是自己人。”被俘的船长气急败坏地朝军官吼道,“就是因为这个家伙隐瞒了自己耳聋的真相跑到船上当信息传递员,才让我们收不到位置信息成了你们的俘虏。他是这艘船的罪人。”
这句话引起了军官的兴趣,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约翰的神情,发现他的确什么都听不见,于是哈哈大笑:“这样说来是他帮助我顺利夺下了你们的船只,那他就不该和你们这些俘虏一个待遇。”他叫来一名士兵,对他说:“这个人可以在船上任意活动,你找间屋子让他住下。”
就这样约翰得到了在船上随意行走的自由,开始时他并不想离开船员们,但是每个船员都用恶狠狠的眼光瞪着他,他无法承受,于是像逃难似的跑到了那个德国军官给他安排的房间。那个房间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德国士兵,他十分不乐意与这个失魂落魄的囚徒待在一起,他拿起房间里的一桶海水向着约翰泼了过去,约翰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原本想攻击那个德国士兵,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拳头。他想:我是罪人,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于是,他拖着自己疲惫麻木的身体蜷缩在甲板上。正当约翰昏昏欲睡的时候,德国军舰的长官下达命令,炸毁他们俘获的那艘美国船。炮弹从约翰的身边呼啸而过,在不远处炸开,巨大的冲击波让约翰昏了过去。当醒来时,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耳朵恢复了听力,他既可以听到德国水手的交谈声,也能听到远处的汽笛轰鸣声。愣了一会儿以后他想:这是一个机会,现在船上所有人都认为我什么都听不见,他们对我毫不设防,我要利用这做点什么弥补我的过错。于是他从船上的餐厅拿了一把刀,回到了甲板上,趁发信号的德国士兵不注意,一刀了结他,然后将他的尸体沉入了大海。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不间断地向远方发送求救信号,漫长的等待过后,约翰终于收到了美国舰队的信号。约翰告诉这个舰队的电报员,他和其他船员都是这艘德国军舰的阶下囚,他们希望得到救助。很快美国舰队做出了回应,他们告诉约翰会在黎明到来之前赶到德国军舰的位置,将他们都解救出来。得到确切消息的约翰高兴得手舞足蹈,他跑到关押船员们的地方,兴高采烈地说:“嘿!伙计们,我总算能弥补自己的过错了。就在刚才我联系到了一家美国舰队,他们说马上就会来救我们了。”兴奋过头的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此刻正处在敌人的舰队上,路过此处的德国士兵听到了这番话,将约翰绑到了德国军官的面前。听到报告的德国军官满脸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向美国舰队传递了信号?”还没等到约翰回答,他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美国舰队,那是美国最新型的舰队。德国军官知道大势已去,他无力地摆摆手说,“没想到我会因为一个阶下囚成为俘虏,但是你永远无法活着离开了。”“行刑官!”他叫道,“把这个人给我拉下去枪决。”当约翰被带下去的时候,行刑官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装的吗?难道你不怕死?”此时约翰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跟着行刑官离开了。
甲板上的船员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几乎就在他们获救的同时,约翰失去了生命。这使得船员们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他们知道是他们的行为逼迫约翰铤而走险失去了生命。
三个月后船只回到了纽约,船长带着约翰去世的噩耗找到了苏珊。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苏珊说,约翰在船上的表现是多么英勇多么伟大,并将报道约翰英勇事迹的报纸一次次地指给苏珊看,用尽办法宽慰她。但是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苏珊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没有对那些荣誉做出任何反应,最后老船长的耐性终于耗尽了,他丢下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苏珊独自离开了。苏珊就这样木木地待着。过了许久,她才终于相信约翰真的已经离开了。她将那张报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不仅有难言的悲痛,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自豪感。她想她的丈夫是个舍己救人的英雄,她要回到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凭着他们之间的回忆和他给予自己的这份自豪感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03 一只狗的遗言
我是一只已经上了年纪的犬,我的名字叫西尔维登·恩伯伦·奥尼尔。从诞生起我就陪伴在主人的身边,在他们喜悦的时候分享他们的快乐,在他们悲伤的时候帮助他们重展笑颜。主人常说希望我能永远陪伴在他们身边,事实上我自己也是这样期待的。然而,最近这段日子我常常觉得乏力和疲惫,不能像过去一样灵敏快速地接住小主人扔过来的球,我甚至无法准确判断出长耳兔的藏身位置。我明白我的寿命已经所剩无几了,为了不让我的家人和所有爱我的人因为我的离去过分悲伤,我在主人的脑海中留下我的遗言。待我死后,每当主人思念我时,这些遗言就会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我相信这些遗言能够缓解我的离开带给家人的悲痛,让他们平静面对。此外,我请求我的主人将我的遗言全部记录下来,以此来纪念我走过的这一生。
事实上,我没有留下任何具有实用性的东西。狗和人对待财富的态度是不同的,对人们来说财富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人们通常会花去他们生命的大部分时间积累财物、创造财物,但是对犬类来说财物实际上是可有可无的,比起积累财富,我更愿意用大部分时间去陪伴我的主人、家人和朋友,给予他们爱,同时享受他们给我的爱;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得到了许多人的爱,这令我心满意足。诚然,一旦生命结束,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但是我还是要不断地重复这一点。这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向自己证明我是一只受人喜欢的、得到了许多爱的狗,让自己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作为一条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狗,我希望我的主人们可以一直将我记在心里,但如果这意味着他们会因为我的离去而过分忧伤,我宁愿他们将我从记忆中抹去。要知道我这一生都致力于让主人们感受到快乐,每当我看到他们因我而开怀大笑时,我都能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反之,每当主人们情绪低落的时候,我也会发自内心地感到难过。我讨厌一切令主人们悲伤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主人悲伤的源泉,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因此,我希望我的主人知道,作为一条已经在这世上度过了十几个春秋的狗,我并不畏惧死亡,我舍不得离开我的家人,想永远陪伴在他们身边。与此同时,我希望陪伴在他们身边的我是健全的、灵敏的,只有这样才能像自己希望的那样,带给他们欢乐和愉悦。就在昨天,我的小主人抚摸着我已经干黄的毛说:“别担心,布莱米,我会将你送到专门的宠物医院里去,到了那里你就能活着了。”我很感激,但事实上比起什么都做不了像累赘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宁愿在可以保持尊严的时候,永远沉睡在我深爱的这片土地上。我的伙伴——一只活泼可爱的斑点狗曾经对我说:“狗类的天堂是值得向往的,在那里我们可以尽情在树林间嬉戏打闹,追赶美味的沙皮兔,在寒冷的夜晚有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炉在熊熊燃烧,我们可以安稳的在火炉边做个美梦,在梦中回想与家人一起度过的那些欢乐的日子。”
诚然,这值得每一条犬类向往,但这绝不是我愿意离开主人的原因。事实上,我愿意迎接死亡的来临,是因为我的精力已经在这十几年中耗尽了,对于筋疲力尽的我来说,永远陷入沉睡实在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所以,我亲爱的主人,请不要为我的死亡而难过,如果狗类真的有天堂,我会在每一个被你思念的夜晚,进入你的梦里喜你所喜、忧你所忧,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此外,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这个请求就是在我离开之后请你们重新养一只狗,让它代替我继续为你们提供欢乐。我亲爱的女主人,请千万不要误以为我会因此而生气。事实上,我很清楚不管你们的生命中多了谁,我在你们的心里仍然有一个不可替代的位置。如果你们的生活中失去了犬类,那么你们一定会失去很多乐趣。所以亲爱的主人们,别犹豫,去抱一只年轻的、精力充沛的狗狗回来吧。我觉得斑点狗很适合接替我的位置,当然它不可能像我一样英俊非凡,也很难像我一样风度翩翩。但是,它一定会像我一样竭尽全力地为你们提供欢乐,这就足够了。实事求是地说,我并不希望它是完美无缺的,因为我知道它闯祸的时候就是你们加倍的思念我的时候。
好吧!事实证明,在宠爱这一方面我确实没有我想的那样大方,我不希望他得到你们全部的爱。但是在其他方面我仍然是很慷慨的,我愿意把我最喜欢的那条领带送给它。对了,还有那双特别时尚的雨鞋。我相信这些东西能够帮助它适应我的旧领地。
夜已经深了,我的头脑开始变得不是那么清醒。是到了做最后告别的时候了。再见了,我的主人,我要走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们到我的长眠之所看我时,想到的不是离去的悲痛,而是相伴时的欢乐。请相信,无论我在何处,你们的喜乐都会牵动着我的心。
04 被毒品毁掉的母亲和错失的母子亲情
十月的一天清晨,在一个爱尔兰演员家庭里,保姆毕妈发现,平时总是日上中天才起床的父子三人狄龙和他的两个儿子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旁了。她惊讶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老爷又赔了一大笔钱,连喝酒的钱都没有了吗?”话一出口,狄龙的大儿子吉米不由得笑起来,“你看爸爸,就连毕妈也知道你经常让钱打水漂呢!”狄龙先是瞪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然后粗声粗气地对毕妈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赶快去做饭!难道不知道太太就要回来了吗?”“真的?太太已经可以离开疗养院了吗?”毕妈吃惊地反问道。“没错。”小儿子艾德蒙笑着回答说,“疗养院的医生已经写来了信,说妈妈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想着打针这回事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毕妈说,“这个家终于有女主人来坐镇了。”吉米说道:“是啊!没有我那美丽的母亲在旁边唠叨,连吃饭都吃不香了呢。不过谁也不知道我亲爱的妈妈这一次到底能在家里待多久。”“住嘴!”吉米的弟弟和父亲异口同声地向他吼道,吉米摊摊手:“你们是不是太激动了,要知道这种事以前可不是没有发生过,发生过不代表以后还会发生。”“你为什么总是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艾德蒙说,“我真的很想把你好好地收拾一顿。”“就该这样做,”父亲狄龙应和道,“你以为我给疗养院的都是废纸吗,上帝保佑你简直就是天生的讨债鬼,半点都不能体谅家人的心。”“好了好了,”吉米向他的父亲和弟弟露出讨好的笑容,“你们知道我天生就有这种杞人忧天的臭毛病,并不是故意要说这种扫兴的话,要知道我比谁都想念亲爱的妈妈。”
“亲爱的吉米,你真的很想念我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父子三人转过身,发现女主人正站在他们身后。“妈妈。”艾德蒙叫着第一个跑到母亲的身边,玛丽笑着抱了抱他:“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小儿子,怎么样,你的风寒好了吗?我一直都很为你担心呢。”“不要担心妈妈。”艾德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您看我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小小的风寒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就是啊。”吉米将艾德蒙挤到一边,“妈妈您可别总是因为这个挂念他,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像没骨头的猫一样一直赖在您怀里的。”不等玛丽接话,艾德蒙先叫嚷起来:“天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你才是最粘着妈妈的人呢。你说是不是妈妈?”身后的狄龙连着咳嗽了两声。“好了好了,你们都多大了,还要这样缠着你们的妈妈。”他走上前对玛丽说,“上天保佑亲爱的,你总算是彻底好起来了。”听到这话玛丽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勉强笑了笑说:“是啊,这真是一件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说完这句话,她避开了狄龙的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哎,我这一路都没有吃东西,现在真的需要找点什么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不然恐怕真的要撑不住了。”此时,狄龙父子三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狄龙一迭声地催促毕妈赶快把食物端上来。艾德蒙积极地为母亲准备餐具,就连一向用嘲讽的态度对待生活的吉米,此时也喜笑颜开地坐在妈妈的身边,询问她的感受。他们都由衷地为玛丽能够痊愈而感到高兴。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玛丽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没有兴高采烈地回应吉米的话,也没有像以前从远方回来时那样,抚摸艾德蒙的头,她只是匆匆地吃了几口饭就对父子三人说,她一路劳顿,想要回房间休息了。不仅如此,当迪龙说要陪她一起去休息的时候,她立刻大声说道:“不行!狄龙你知道,你打呼噜的声音与下瓢泼大雨时响起的惊雷声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没有办法好好地休息。还有艾德蒙和吉米,亲爱的孩子们,请不要在我休息的时候打扰我好吗?”说完这些,玛丽就迅速跑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了。
艾德蒙朝着母亲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对还没有缓过神来的父亲说:“您不是说过,母亲以前经常和您一起四处演出,不管走多远都是活力四射的样子吗?怎么这一次她居然累成这样,这是不是太不正常?”狄龙迟疑着说:“嗯,估计是因为你妈妈在疗养院里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才这样吧。”说着,他忽然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今天需要去剧院一趟。”说完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一直没说话的吉米,冷笑了一声对自己的弟弟说:“我看妈妈恐怕不是去休息,而是去打那个该死的针了吧,我早就说过那些戒毒的方法根本没有什么用。”
艾德蒙听到此话后大吃一惊,他大叫着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疗养院的大夫不是专门来信说,妈妈已经成长时间不想打那个针了吗?”吉米说,“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之前她每次犯毒瘾的时候,都会找借口自己去一个地方待着,这出戏在我们家已经上演过许多次了,只不过你那时候还在上学,我们觉得告诉你也没用,所以才什么都没对你说。”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人生就是一场不可逆转的悲剧,我们只能喝酒逍遥。”说完,他拿着一瓶威士忌就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艾德蒙却没有办法像他那样镇定,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妈妈已经成功地摆脱了那可恶的针管,但是他内心却越来越不安。思来想去他站在母亲的门外,偷偷地观察母亲。没过一会儿,他就看到自己的母亲双手颤抖地拿出一个针管扎在自己的手臂上,过了一会才将它拿开。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艾德蒙还是觉得在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失望。他推开门朝着自己的母亲大喊:“妈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不是已经成功戒了那东西吗?”
他的出现令玛丽万分惊慌,她抵赖说:“艾德蒙,亲爱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在说些什么啊?什么害人的东西?”缓了缓,她又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调对艾德蒙说,“要我说,咱们家最害人的东西就是酒,他把你们父子三人的身体都给搞坏了,不过你知道那些东西我是从来都不碰的。”“别装了妈妈,我都已经看到了,你刚刚还在自己的身体里注射那个害人的东西。”艾德蒙大声朝母亲喊着,这声音引来了刚刚归来的狄龙,他问:“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害人的东西?”他顿了顿,难以置信地问道:“玛丽,难道你还在打那个害人的针吗?”接着他又否定道:“不!这不可能,我给了那个疗养院的医生一大笔钱,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帮你戒掉那鬼东西,如果你没戒掉,他们怎么可能写信告诉我说你已经好了。”
这句话刺激到了玛丽,她大声地朝狄龙喊着:“是啊,我就知道是你让他们这样对待我的,是你让他们像看犯人一样时时刻刻都盯着我,是你想要害我。”“我想要害你?”狄龙震惊地反问道,“你疯了吗?我这是为你好啊。”听到这话,玛丽忽然大笑起来,她用嘲讽的语气对迪龙说,“谁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当我不知道吗?你这样做不过是想要省下买那些药的钱,你这个可恶的爱尔兰守财奴。”尽管艾德蒙一直和父亲不够亲近,也同样觉得这些话说得太过分了,看着摇摇欲坠的父亲,他忍不住朝着母亲大喊:“求您冷静一下吧!妈妈,不要再说了。”然而这话不仅没能让玛丽清醒过来,反而使得她将满腔怒火都转移到了艾德蒙身上,她恶狠狠地瞪着艾德蒙说:“你怎么能够冲我大呼小叫,你难道不知道吗?就是因为生你的时候染上了急病,我才会使用咖啡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做什么事情都被人监视的境地,我的苦难都是因你而来的。”还不等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艾德蒙缓过神来,玛丽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她用一种过分轻柔的语调,对埃德蒙说:“不,我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吉米害死他的弟弟也不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本应该成为一个修女,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主,却和一个爱尔兰乡下人私奔,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不管是染上毒瘾,还是哈瑞的死,都是我必须接受的惩罚,我应该回到修道院向米娅修女忏悔,她一定会原谅我的。”说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屋外走去,无论狄龙怎样呼喊都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他只能紧紧地跟在妻子的身后。而埃德蒙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他知道母亲已经被毒品彻底摧毁,母子之情也无法回到从前,而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无穷无尽的内疚中度过。
05 埃德蒙和吉米:一对爱恨交织的兄弟
詹姆士·埃德蒙是一个聪明绝顶却不务正业的人,用他的伙伴莱斯的话说,埃德蒙每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酒馆里度过的,剩下几个小时则全部耗在舞厅里,看到他出来工作的机会比天上下红雨的机会还要少。尽管每天如此虚度光阴,但是埃德蒙依旧过得非常滋润。换句话说,他的口袋里从来没缺少过金钱。这是因为他的父亲詹姆士·狄龙是一位知名的戏剧演员。尽管他在20多年里一直扮演着一个相同的角色,但是扮演这一个角色所赚来的钱已经足够让他的孩子们游手好闲地过一辈子了。
所以住在新伦敦大街的人们总是会和埃德蒙提起他的家庭。他们与埃德蒙交好时,你会说:“埃德蒙你能生在这样的家庭可真是好福气啊!”当对埃德蒙的所作所为不满时,他们会说:“埃德蒙,你除了是喜剧演员狄龙的儿子以外什么都不是。”不管是褒是贬,人们都在说埃德蒙有一个好的家庭,但是埃德蒙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在他眼里,他那被人人称赞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吝啬的老酒鬼,而母亲则是被毒瘾毁掉了一切的可怜的女人。每次他和父亲对话,父亲都会说:“讨债鬼,我不是才给了你酒钱吗?为什么还来打扰我,连老天都要可怜我这不幸的爱尔兰人,用命挣来的钱全都给了你们这群吸血鬼。”而与母亲交流的时候,她总是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上一秒还说“哦,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疲倦,快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下一秒她就声色俱厉地说,“埃德蒙,你为什么做出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有多么令人生厌吗?”这一切都令埃德蒙感到痛苦,每次他喝醉酒就会朝着天空大喊,我生活的地方根本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冰冷的地窖。彼时对艾德蒙来说唯一能令他感到温暖的就是他的哥哥吉米。
吉米是埃德蒙的长兄,他与他们的父亲一样在戏剧院做演员。但他并不像父亲一样从内心深处热爱着表演事业,而是简单地将戏剧表演看作是谋生的手段。换句话说,他在戏剧表演上远远没有像他的父亲那样用心,再加上他虽然长得酷似其父,却比不上父亲那样俊美。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只能饰演一些不知名的小角色,从未凭借自己的表演打动过观众。不仅如此,他总是用一副愤世嫉俗的面孔面对自己的生活,在家里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生活从来不会带给人们希望,这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悲剧”。按说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得到人们的喜欢的,哪怕是至亲之人也不例外,因为在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愿意每天都和一个充满了负能量的人待在一起。然而吉米却是一个例外。也许是血脉的原因,他拥有属于爱尔兰人的独特魅力,每次只要他向某个人露出一个微笑,那个人就会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正因如此,即使人们都知道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阳光,还是无法拒绝他。换句话说吉米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魅力所倾倒,进而将他看作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陌生人尚且如此,埃德蒙作为备受兄长关爱的幼弟自然也不能例外。他常对吉米说:“亲爱的哥哥,如果不是你一直关心我,我一定早就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家,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对于艾德蒙来说,这份关心是独一无二且弥足珍贵的。正是因为这份关心,使埃德蒙对自己的哥哥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依赖。无论哥哥做些什么他都会跟着照做,无论哥哥对他说了什么他都将之视为金玉良言。举个例子,他之所以养成了酗酒和嫖娼的习惯,就是因为他的哥哥对他说,对于苦恼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消遣能比这两件事情更好。
尽管艾德蒙的父亲曾经警告自己的小儿子,他的哥哥让他做这些事不一定是为了他好,埃德蒙却不以为然,他对亲说:“爸爸您一定是喝糊涂了,吉米他怎么会害我呢?即使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厌恶我,吉米还是会站在我身边的。”一贯玩世不恭的艾德蒙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在他眼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然而,正是他的哥哥亲口否认了这一点,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1912年,23岁的艾德蒙得了严重的肺病,医生说如果他不能得到及时恰当的治疗,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然而艾德蒙的父亲却不肯将艾德蒙送进好的疗养院,他对妻子和孩子们说,对于爱尔兰人来说,患上肺病就如同已经死亡,没有人会愿意将钱财都用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听到这话,吉米极其愤怒,他指着父亲的鼻子叫嚷:“你就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守财奴,没有什么人能改变你这可悲的命运。你看着吧,假如你就这样放弃了艾德蒙,你一定会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这些话并没有改变父亲的决定,他只是充耳不闻地说,“他已经联系好了一家乡下的疗养院,艾德蒙随时都可以去”,然后就回到房间去了。然而,这些毫无用处的话却激起了艾德蒙对兄长的感激和孺慕之情,他打开了自己珍藏的威士忌对吉米说:“不要担心,吉米哥哥,要知道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死,让我们来喝一杯吧。你说得对,对于烦恼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喝酒更好的消遣了。”然而,吉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弟弟手中的酒杯笑着应和他,他将酒杯猛地扔在地上,然后大声地对艾德蒙说道:“我说的一切都是错的。”缓了一口气,他问震惊之中的艾德蒙:“父亲和母亲一直非常讨厌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事实上,埃德蒙对此事并不知情,他只知道一直以来母亲都非常厌恶吉米,经常大叫着说吉米是一个心肠狠毒的杀人犯。但是每当他问母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母亲就会哭着说:“不,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做一个母亲。”久而久之,他就不在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应该是你小的时候做过点什么调皮的事情,让妈妈放在心上了吧。自从她生病以后就总是提起我们做过的每一件错事,还总是怒气冲冲的。”艾德蒙迟疑地回答道。紧接着他又自我肯定道:“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前几天妈妈还因为我小时候偷吃了你的橘子,就不停地说我是个贼呢。”他张开嘴笑了起来。但是吉米没有笑,他用一种非常怪异的表情看着艾德蒙,然后说:“不是这样的,艾德蒙。母亲之所以讨厌我,是因为我害死了咱们的兄弟艾拉。他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婴儿,爸爸和妈妈都非常喜欢他,整日把他抱在怀里。自从有了他,他们就不像以往那样疼我了,我很嫉妒他,所以故意在自己得了严重传染病的时候接近他,没过多久他就得重病死了,那时候他只有两岁。”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妈妈说得并没有错,我就是一个杀人犯,我害了自己的弟弟。”“别再说了,别再说了。”艾德蒙大声喊道,尽管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但是看着吉米那奇怪的眼神,他本能地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他一定不想听到。但是他的喊叫并没能制止吉米,他继续用那种低沉、平静甚至诡异的语调说道:“我也同样嫉妒你,我亲爱的艾德蒙。我嫉妒你能够得到受教育的机会,我嫉妒爸爸妈妈将更多的关注放在你的身上,我还嫉妒你的聪明才智,我不希望有一天听到人们说埃德蒙是一个优秀的天才,而他的哥哥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丑。”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已经呆住的艾德蒙继续说道,“所以我一直想要毁了你,我教你酗酒甚至嫖娼都是为了让你变成和我一样一事无成的庸人。”“不,你别再说了。”艾德蒙大声的喊叫起来,“我知道你是喝多了酒,你意识不清醒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些都不是真的。”看着这样的艾德蒙,吉米猛然捂住头蹲在了地上。“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他哽咽着说,“可实际上直到昨天你在我眼里还是一个会和我争夺父母关爱的仇人,直到我听到这可恶的肺病找上了你,我才真正意识到你是我的弟弟,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无条件信赖我,关心我的人。”说完这些,他的声音陡然平静下来,“所以我要告诉你全部的真相,你要记得我并不是那个值得你依赖的人。以后的日子,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再挂念我,更不要和我一样用酒色蒙蔽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说完这些,吉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艾德蒙想要拦住他,想要狠狠地给他一拳让他收回刚才的话。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泛起了一阵阵难以抵挡的寒意,这寒意令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第二天,艾德蒙的母亲玛丽看到了如同木头一般僵硬地站在客厅里的幼子,一贯茫然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了然。她上前拍了拍艾德蒙的背说道:“能让你变成这样的恐怕就只有吉米那小子了吧。”艾德蒙艰难地转过身,一字一顿地问他的母亲:“怎么会是这样呢?”看到幼子这样栖栖遑遑的样子,玛丽的声音也多了几分不安,她叹息着说道:“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个时候谁能想到我可爱的长子竟会有这样狠毒的心肠呢?”顿了一顿玛丽又说,“不过他肯将一切都告诉你,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病魔侵害,就说明他的本心并没有那么坏。在他的心里,你并不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仇人。”艾德蒙想跟自己的母亲说些什么,但是玛丽却没有继续和他交谈下去。她又恢复了祈祷时的腔调,不停地说,希望上天宽恕这一切罪孽。那时她已经彻底无视艾蒙德痛苦的神色,沉浸到自己的幻想当中去了。过了一段日子,艾德蒙独自一人乘船前往远方的疗养院。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再也不像以前一样盼望着归来时兄长地迎接。尽管他知道吉米能坦言内心的恨正是出自对他的爱,但是他仍旧无法接受自己全然信任和依赖着的兄长,竟然一直怀着嫉恨的心情和自己相处。因此,他将自己对兄长的亲情全部埋葬在他们一同长大的地方,带着一颗空落落的心,和一个全新的自己踏上了吉凶叵测的疗养之路。
06 生活的不幸总是多种多样
最后说一下我的生活近况。我和卡洛塔原本打算四月份去纽约,但近期又改变了主意,想来想去我们还是决定回佐治亚州海洋岛。因为我们对纽约确实有点厌倦,况且我们去纽约没什么重要事情,或许会和几个朋友见个面,这可并不能成为我们去纽约的理由。等二战结束之后,他们来海洋岛拜访我们岂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还能一睹海洋岛的风景。纽约这个城市的确不适合居住,在那里我们只能住酒店,那是一个令人厌恶的环境,整个城市都是压抑的,而且纽约的消费水平很高,根据我们的开销来看,以我的支付能力并不能很舒适地生活。
为什么会选择海洋岛?因为我和卡洛塔都十分喜欢海边生活,那里不像内陆那么干燥和闷热,风景也非常迷人,更适合人居住;何况那里还有我们的朋友。这让我们有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在生活中也会有很多方便之处。虽然之前我们也住过靠近海边的切萨皮克湾,但对那里的人们并不熟悉,如果要搬去那里居住,我们还要重新去熟悉环境,结识新朋友,这对于我们来说太耗费精力了。而且海洋岛的人们,无论之前对我们熟悉与否,都会对我们非常礼貌和客气。我们当时卖掉海洋馆的房子,主要是因为房子面积的原因,那个房子对于我们两个居住实在是大大了,且房子有很多瑕疵。不过现在我们打算先在那里租房子暂时住一段时间,然后筹备新房子的建造。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们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我们之前生活在圣雷蒙市的牧场。那里风景迷人,但是我无法真正地融入。高耸的山峰、翠绿的草原、挺拔的树木或者有着丰硕果实的果园,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和谐,人们不禁感叹居住在这里的人是多么幸福。但我并没有这种幸福的感觉,我没有该有的归属感。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外在的东西,与我无关。我没有办法进行交流甚至产生一些共鸣,看来我是真的不属于这里。我还是向往海边的生活,海边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山丘属于我,日光也属于我,大海里还藏着许多我的秘密。我对大海的喜爱是从童年就开始的,我迷失在日光、沙丘和大海之间,只有在那个时候,我不再带有任何标签,我仅仅是我自己,我将自己和大海融为一体,做一个最放松的自己。
在刚过去的几个月里,我都在城市的公寓里生活,就算在这里居住,我的创作欲望依然被压制。我想我还是应该心怀感恩,能在这里居住已经算是幸运了,我应该收起我的抱怨与牢骚。我几乎都没怎么投入创作,大概因为身体上的各种疾病、对于现状的各种思考与忧愁,再加上内心的不安与焦虑,这些因素让我实在是无心去创作。似乎剧本都在向我发牢骚,它或许是再不能承载我的这些思绪了,我所对它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它不再相信我,也不再属于我,甚至痛恨我,它或许想永远离开我。但我保证它只是在沉睡罢了,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
最令我痛苦的就是帕金森综合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就开始缠上我。这个病对我肢体带来的伤害倒是次要的,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每次发作时,我都会陷入深度抑郁。如果你们将这抑郁理解成简单的悲伤就很可笑了,它表现为我对整个世界都是冷漠的,万物之中没有一件事情可以激发起我的热情。我个人的想法已经够阴森了,这个时候再加上冷漠,我想让我直接去面对死亡,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最近和伊丽莎白·谢普丽警官进行了书信来往,我一直都很期待着与她见面。如果她在一月份去往新墨西哥州,届时我们可以在旧金山碰面。我非常想让她阅读一下我的手稿,而她对此也很期待,尽管我已经很久没有创作了。但这些手稿我只能在见面的时候才可以让她看到,因为只有一份,所以我无法将这寄给小莎查看。我记得应该是有一份备份稿的,但我已经不记得将它放置在何处了,或许在某一箱书中。但要知道,我的书足足有一百箱,并且这些书现在纽约并不在我身边。我身边倒是有一些剧本原稿,不过我想把这些寄给她并没有任何作用,就算她拿到了这些,我那潦草的字迹也会让她发疯的。兰登书屋那里也只有一份《送冰的人来了》,不过这份稿件是完全属于他们的。如果伊丽莎白想要阅读,也只能向剧院去借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