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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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何苦

上课了,进来的应该是历史老师——黑脸儿来不及把书都捡起来,只捡了《历史》——一个中年女人,脸上微薄的沧桑感让人感觉她不适合教历史,更多的是活腻味了的不耐烦。她随手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扔,用“能打十个,却只有一个”的不屑的眼神看着我们。自然而然地,她发现了我,并且多看了我几眼——我就说嘛,这肯定不是好色,是好奇。

“我给大家补充点课外知识吧。”女人特随意地说,语气好像在施舍,“知道佛教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吗?嗯?”说“嗯”字之前她放的是AOE(Area of effect,范围性作用技能),说“嗯”字之时她瞄准了我。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说我不知道,师父说,高僧从来不说不知道,如今在群俗面前,我理所当然是高僧。当然,师父还说了,实在不知道的话,就故弄玄虚,伸一根手指——不能伸中指!找打吗?

我还没来得及动作,女人先发话了:“东汉哪。”语气里的遗憾仿佛我因为没答出来这道题错失了五百万。

同学们齐声“噢——”,然后交头接耳,表示这比课本知识有意思多了。

女人受到鼓舞,再接再厉:“印度佛教根本不要求吃素,中国佛教却提倡吃素,知道是谁搞起来的吗?”又看我——再看我我把你吃掉!

“是梁武帝——不像话了啊。”女人微笑着说,似乎很满意我的不知道,就像赵高很满意大臣们把鹿认作马。

同学们一阵哄笑,纷纷看向我,觉得这样上课有意思多了。

这就不像话了?我又不参加僧人资格考试,干嘛非得知道这些?不知道这些就不让当和尚了是吧?当自己太平洋警察啊!

如是我说:小僧虽然达不到道元禅师所说的“无知无谓”(无知,但是觉得无所谓。或者说,不以自己的无知为耻),但怎么说也是捡破烂出身的,跟老太太们抢瓶子一点不含糊,脸皮修炼得比马路上的沥青还厚,仅有的那点羞耻心根本红不到脸皮上,你想看我害羞?没门!

我安坐着,脸上展现礼仪小姐的表情,偶尔闭着眼作“狮子大开口”,挤出几滴眼泪——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这不是困得嘛,难道还是哭了?

女人见我这副模样,大概也觉得没意思,翻开课本说:“上课了,上课了。”

女人给我们讲了一位秦朝大将的故事:话说蒙括出身名将世家,自幼胸怀大志,长大后自然也成了将军,在秦王统一六国的过程中立下大功,秦统一后他又北击匈奴……什么,没听说过?这么有名的人没听说过?什么蒙田?蒙田不是外国人吗?蒙恬?恬静的恬?竖心旁?一定是蒙恬他爸搞错了!

不管是不是蒙恬他爸搞错了,反正女人帮他改了,做将军就该有个霸气的名字,不然历史老师不答应!

下课铃声一响,马虎老师马上不留恋地走了,我开始反思:我来这儿的目的是当月亮发光的,没想到发光未成,倒先被抹了两把黑,难道是时候选的不对,正赶上了月末?然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原本就没就想好如何发光。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喜欢的男生不外乎三个特点:一、长得好。长得好就可以把小女生的目光和心思辐辏到自己身上,让她们眼里看着,心里念着,寝食难安,胡思乱想,在日记本上写一万遍你的名字;二、成绩好。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父母们都没有关系可以给孩子利用,只有成绩好,才能走出去(不能学这些老师再走回来!),才能有好的未来;三、体育好。单独的体育好不太够看,但若是附加在成绩好之上,那就成了老虎的翅膀,王子的白马,孙悟空的筋斗云,佛祖的万道金光……只有做这样的“三好学生”,才能“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女仰头看”。可我呢?我有什么?我——头比较圆。

我还是去普渡众生得了,贪恋什么女色?岂不知“色”字当头一把刀,杀人不见血?若是贪而不得,还得忍,“忍”字当头又是一把刀,还是开了刃的!这芸芸众生蝇营狗苟,都等着我去拯救,知道苦的需要我去拯救,不知道苦的需要告诉他们苦,然后再去拯救!岂能被儿女私情牵绊住,误了拯救苍生的大事!

我走到讲台上,拈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早起上学畏烦难,忽念陶潜不做官。

名利既然如浮云,奔波辛苦为哪般。

十六年来风云转,所学不与时代迁。

到头终觉竹篮水,才知世路万般难。

行路难,行路难,不如归去学坐禅。

黄粱南柯终须醒,水在瓶中云在天。

最上头龙飞凤舞两个大字:何苦!

我把粉笔自以为帅气地一扔,转身望着同学们,故弄玄虚地摇摇头,叹口气,潇洒地步出教室——木子一定在看我!一定在看我!我的后背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