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茜绫（5）
明凝得知茜绫对来俊臣并无真心后，就不再跟来俊臣逢场作戏了，每天只想方设法劝说上司远离酷吏。
可惜，明凝低估了来俊臣的粘性。来俊臣可没有那么好摆脱——他为了报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照旧厚着脸皮每天来巴结明凝。
终于有一日，明凝忍无可忍，指着来俊臣骂了一通，叫他别再痴心妄想。
来俊臣怒从心头起，见四下无人，捂住明凝的嘴将她拉进自己的马车。
明凝惊恐万分，拼命挣扎，却挣扎不脱。忽然，来俊臣凑近明凝耳边：“跟你讲个秘密，你听完后，赶你下车你还未必肯哩！”
明凝还是死命挣扎。
“你是怕得罪茜绫、不敢跟我相好？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你若傍她，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告诉你吧，她为了自保，曾经连心爱之人也不惜诛杀灭口！”
明凝果断停止挣扎。
“现在，你还想走吗，想走随时可以走。”来俊臣说着松开双手，给了明凝彻彻底底的自由，还故意又催道，“走啊。”
“不用了谢谢，你接着说。”
来俊臣阴阴一笑：“她的心爱之人是个姓韦的，家里也是当大官的。当初，茜绫还是得这韦家人举荐才有今天。他们父子俩虽然知道茜绫真实出身，但对此一直守口如瓶。茜绫却还是不放心，叫我想办法罗织罪名灭了韦氏父子的口。可怜韦氏父子，到死都不知道是死在他们培养举荐的一个风尘女子手上。”
明凝一动不动。
来俊臣也有些吃惊，凑近少女的脸庞轻声问道：“你听说她的风尘女子出身，竟然一点不吃惊？也难怪，你是被震晕了吧？还有更可怕的，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过几天再说吧。”说着又作势请明凝下车。
“不要过几天，现在就说。”
明凝的态度正合来俊臣心意，于是来俊臣继续讲述。
“她早年在春莺苑长大。春莺苑在平康坊，平康坊内女子是做什么的，我就不用多说了吧？她十五六岁就被韦家赎了出来，跟春莺苑再无往来，可是她还是不肯放过春莺苑，让我出面去查那家青楼的税务。我知道她的意思，就以偷税漏税之名把店封了，全员驱逐出京。老鸨经营大半辈子的产业没了，当场背过气去，死了。说起来，那老鸨对她可算得上非常慈爱照顾了，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究竟是得罪了谁才遭此大难。你若不听我这番劝诫，选择成为她的心腹，下场也会跟他们一样，死都死不明白。”
明凝面无表情。
“最后再说说我跟她之间。她曾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那时深深爱着她，自甘为她做下这一切。恶事做下，我自己也背负上血债。我们两个互相握着彼此短处，自然心照不宣守口如瓶。哪一天，谁决心讲出去的时候，便是决心鱼死网破的时候。”
明凝忽然开口：“那你此时说给我听，是因为跟她鱼死网破了吗？你们之间的裂痕是什么？”
“没有裂痕！”来俊臣忽然激动，一把握住明凝双手，“因为现在我爱的人是你！怕你受到她的伤害，才说出她的滔天罪过，望你警醒！”
来俊臣就像一个用力过猛、台词浮夸的演员，令明凝不由感到一阵恶心。来俊臣的话她听懂了，但她不会就此做出判断。她知道，一面之词不能信，何况来俊臣那浮夸的演技，更令一切显得不足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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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没有忘记来俊臣的话，回去后，明凝依靠职务之便，立刻去查卷宗，竟赫然发现，平康坊那家青楼确实于六年前因为税务问题被查封，韦家主人和大公子也正是在那之前不久相继被捕入狱，双双死在狱中，家中其他人全部流放——一切记录都跟来俊臣所说的并无二致。
这总不会是巧合……明凝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回想自己曾那样尽心地教育她、呵护她、举荐她、培养她，看她从十三岁一点一点长到二十三岁，被她害死却不自知，痴心不改，又回来规劝她……正所谓：天下痴心父母多，孝顺儿女谁见了。
心结一生，明凝再看到茜绫时，眼神里便不再含笑。
茜绫当然看得出明凝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于此同时，她还发现来俊臣开始使唤不动了。每次她委婉提醒来俊臣时，对方只推说公务繁忙，却有意让她多次看到自己有的是时间去讨好她的下属明凝。
有空巴结明凝，没空替我办事！
茜绫心中陡然生恨——就算她一直以来只是把来俊臣当成自己的一条忠犬，可她也毕竟当了八九年的狗主人，此时看到这条狗忽然跑去别人那里摇尾乞怜，心里当然不是滋味。她实在低估了自己的控制欲。
再加上，明凝本身长得就冷，如今又知道了茜绫做过的恶，看茜绫的眼神里也没了原先的温热。
这一切让茜绫都深深相信，她跟这位下属迟早要因为来俊臣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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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绫身为上级，若立意折腾明凝，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明凝，下面进献了几位男侍，碰巧落缤她们几个这几日都不方便，你去面试。”
明凝对这项面试有所耳闻，她很清楚，这项面试一向是由落缤等几个出身低微的低级女侍来做，她这个级别的从来不用参与这类选拔。她当然做不到，她也知道茜绫知道她做不到，所以她很清楚，上司这次是在故意刁难自己。
明凝忍住愤怒，问：“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阿姨不能帮忙吗？”
茜绫笑道：“我这个级别的，只面试女官，不面试男宠。”
明凝怒道：“我这个级别的，不面试女官，但也不面试男宠。”
“照平时，你这话是不错，”茜绫笑容不变，“可眼前落缤她们不是不方便么？只能你来替补。”
明凝还想解释什么，茜绫一抬手令她打住，强硬吩咐道：“你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后人就送到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看着茜绫背影远去，明凝眼神虚无，点了点头，轻轻答了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