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入江不见了之唐辛子要换店铺（上）
入江不见了。
短短五个字的报告，让兔兔玛丽日本总部的大佬们一头雾水。
正值新年之际，大部分的干部都回老家休假去了，公司第一当红炸子鸡的我孙子鉴仁，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会长上川冈弼，年糕还没吃就卷铺盖走人了，剩下留守的老弱病残中，会长随手一指，派了财务部的凹脸经理大槻望八，前往中国子公司，暂代管理部长的职务，同时调查事情的真相，
大槻望八出生在日本山形县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家里没有土地，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靠父亲外出打临工，母亲帮人缝缝补补为生，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被迫要到村里富有的地主家去帮忙耕地，赚取自己的学费。望八的爸爸就教他“：你要学会怎么偷懒，还能讨好地主，这样就可以少干活，多挣钱，以后地主还惦记着请你。”
“那我要怎么做呢？”小望八问爸爸。
爸爸说“：你下了地，随便摆摆样子，然后很大声地叫：嘿呦嘿呦，大伙儿努力啊，好好给地主干啊，哎呀呀，这里的地好硬啊，哦哟哟，这里怎么还有虫子啊，总之，怎么热闹怎么来，手可以停，但嘴别闲着。”
望八大声说“：我记住了。”
到了地主的田里，望八依照爸爸的嘱咐，手拿镰刀，随意比划，但嘴巴一刻也没有停闲，哇啦哇啦叫个不停，结果呢，地主果真大大地夸奖了他，还给了他一个丰厚的红包。
工作的要义，原来如此。大槻望八的人生观就此定型。
大学毕业后进入兔兔玛丽工作，也已经二十三个年头，四十五岁的大槻靠着一张嘴皮子，混到了财务部的经理，但再要往上升，就举步维艰，日本男性的一般退休年龄是65岁，而兔兔玛丽财务部里，居然还有68岁的老前辈，论资历，自己根本就望尘莫及。
能力上，大槻只是短大毕业，哪国的外语都不会，方言也只会山形县的方言。同期的几位，不是有留学经历，就是有硕士学历，电脑，经济学，外语无一不通。更何况后辈之中，青出于蓝的年轻人也每年都在涌入部门。其中也不乏比他嘴皮子更利索的孩子。
自己是不是就止步于此，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了呢？大槻对前途感到了迷茫。
他喜欢有事没事凑个热闹，传个小道消息，不分派别趋炎附势，曲意逢迎。其他的人，是有归属群体的，大槻是没有的，谁当势他就捧谁的臭脚，如果两个派别斗得正酣，那他就两头乱窜，颠来倒去，一下子分裂出十几个人格来，帮着这边打打那边，又帮回那边骂骂这边，不时地跳出战圈，观察风向的变化，再决定下一个轮回自己要站在哪边更有优势，整个战争，他比两边里任何人还要起劲疯狂，等风平浪静，又开始邀功卖乖，煽风点火，酝酿参加下一场战斗。穿行在公司的各大门派之中的大槻，自以为聪明过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
这不，要不是我主动跑去讲演堂帮忙，也不会看到我孙子怎么被赶出公司，要不是我孙子离开的时候，我不是假惺惺上去安慰，他也不会告诉我入江不见了，要不是我屁颠屁颠跑到会长面前，没头没脑告诉他，入江不见了，他也不会点指兵兵，指到我，让我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下子成了中国子公司的管理部长，嗯，虽然是代的，但是我有超级大脑，还有没皮没脸啊，只要我死也不挪窝，我就能在中国生根发芽！这管理部长的肥缺，我是坐定了！
把入江找出来吗？我又不是傻，门儿都没有。
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的，论做样子，自小练就的功底可不是盖的，大槻一到中国，就迫不及待地成立专案小组，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事情的起因，嗯，可能是要从店员唐辛子换店铺说起了。”大槻第一个找来谈话的，是人事部的代理主管沃珍芒。
据沃珍芒说，大约两周以前，入江就没有再来上班，人事部试着拨打他的手机，但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怕他在公寓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副总经理陶江户让人去了他的公寓，请房屋中介开了锁，但里面空无一人，三天后，陶江户请示了总经理京西大部同，报了警，立了案，现在警察也在到处找入江，
“入江高级经理好歹也是管理部的最高领导人，他的失踪，和一个小店员换店铺有关系吗？”大槻质疑的口气引起了沃珍芒的迟疑，犹豫是否要和盘托出，大槻察言观色是一流的，忙回旋道“：啊哈哈，不亏是管理部年资最久的老人事了，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点啊。”
“我不是管理部年资最久的，财务的郝琴芬主管，物流的韩寇浩主管和顾娟娟姐姐，都比我年资久。”
‘啊哈哈，就是嘛，你看，年资这么浅，就已经这么专业了，厉害厉害啊。“大槻言不由衷地夸奖道。
沃珍芒再次纠正“：我年资也不算很浅，也有五六年了，而且我专业跟年资没有关系，我专业是因为我读书考证了。“
“啊哈哈，还读书了，还考证了，奇才啊奇才，干了人事工作还去考证，这么要求上进，真是闻所未闻啊。“大槻一路打呵呵，沃珍芒摇了摇头，这个人的夸奖就是随口放屁，哎，我真的很忙，不跟你浪费时间了，直接说下去吧。
沃珍芒一路叙述，大槻一路脑补，事情的起因渐渐浮出水面。
位于徐家汇地铁的一号店，是中国子公司最大的旗舰店，也一直都是业绩最好的店铺，业绩好，自然提成高，所以也成了店员们趋之若鹜的大肥肉。前不久，根据MD本部长福田尾善的提案，旗舰店进行了全面整改，把传统的格局打破，不是混合陈列，而是在店铺里分成了袜子，内衣和居家服三个独立的区域，相应的，店铺也配备了三位店长。
“三个店长？“大槻一下子来精神了，他仿佛可以看到三个店长揪着头发打成一团的精彩画面”：一个店里，三个店长？啊呀呀，这可太乱来了呀，这也是福田的主意吗？还是陶江户想出来的？啊呀呀，真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啊。继续，继续。“
旗舰店的三位店长，年纪最大的是南货店出身的窦树桃，原本旗舰店没有改装的时候，她才是真命天子的店长，但她的年纪有些大了，形象也不够时尚，不知是谨慎惯了，还是杯弓蛇影，站在那里总是像一只鹌鹑一样弯腰驼背，看上去没有精神。论起来她是有在南货店卖腊鸭二十多年经验的老售货员，但她的个性似乎过于平和，讲话慢悠悠的，乍一看缺乏一店之长应有的气魄，店铺运营部负责人怕她压不住店里的十来个店员，所以决定给这个店再找一个副店长。
第二个进入旗舰店的，是副店长招尹贤，前职是一家超市里的海鲜小组负责人，招尹贤长得胖乎乎的，看着就很喜庆，说话行事也很干脆爽快，据说她在超市的时候，就没有她卖不出去的鱼，就算发臭发烂了，她照样可以笑呵呵地卖给熟悉的客人，自从她来了旗舰店，对店员们都非常照顾关心，还天天拿小鱼干来给大家吃，店里的气氛越来越和谐，店员们都很喜欢她，她可以说是旗舰店的内裤妈妈。
旗舰店改装计划落定后，第三位店长上任了，基于改装后的格局，由福田亲自招募了店长候补纪关蔷，据说这个纪关蔷，学历非常高，虽然之前也都是做店员的，可她卖的是顶级品牌的名包，不但不需要讨好客人，还每次被客人围着恭维讨好求配货，所以养成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脾气也不太好，自从进入店铺，抓着鸡毛当令剑，各种花样挑刺，常于细枝末节中找出茬儿来，斥责这个，教育那个，搞得店铺人怨沸腾，除了个别店员认可她的专业和认真以外，大多数人都怨声载道，敬而远之。
在经历了改装前短暂的行政混乱时期，三个女人已经是积怨已深。
一开始，正牌店长窦树桃拿出了正职和前辈的风范来，希望给两个后来者施加下马威，招尹贤就主动接近纪关蔷，向她出谋划策，怂恿她出面对抗，纪关蔷天天和窦树桃吵架，招尹贤则两边劝和之余，悄悄地跟店员们打成了一片。
三两个回合下来，口才，脑子，气势都远不如人的窦树桃就只好丢盔弃甲，逃之夭夭了，谁爱出风头谁去出吧，反正我哪怕只有一个小角落，也会死挺在旗舰店里的，你们爬到我头上，我就假装看不见，我懒得公开反对，只在内心不承认。你们吃肉我喝汤，你们吵架我看热闹，你们跌倒我踩一脚，我死守着我的一席之地，等候天上掉馅饼给我。也会撑到最后看你俩谁先死。
招尹贤和纪关蔷正式对战，这一场仗里，横冲直撞，明抢明刀的纪关蔷显然处于劣势。
相比于窦树桃【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野战，纪关蔷【一鼓作气，一举歼灭】的突击，招尹贤擅长的是【神出鬼没，飘忽不定】的巷战。
常常你看不到她在战线上，她更像是一个提着小篮子，给前方战士送水送鸡蛋的善良的老婆婆，但等你要伸手拿鸡蛋的时候，却发现篮子里有的是一窝毒蛇，她精通诱敌深入之法，时而跟你一起商谈，一起抱怨，同仇敌忾，时而温和地指导你，帮助你，亲如姐妹，然而一个闪身，她又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啪啪，只听两声冷枪，你已倒在血泊之中。
旗舰店改装没多久，副店长招尹贤就跳过窦树桃，荣升了总店长，还评上了年度优秀员工，戴上大红花，登上了社刊，社刊上用大大的红字写着标题【旗舰店的小伙伴又有了个妈】，副标题【内裤妈妈招尹贤母爱泛滥深受敬仰】。
据说有店员热泪盈眶，激动地说“：我妈死了好几年了，招妈妈让我又感受到了温暖。我妈泉下有知，一定会夜里去谢谢她的，呜呜呜。“
也有不识相的店员，撇着嘴说“：想做我妈？至少问问我爸爸呀，我爸不喜欢吃肥肉的。“
袜子店长纪关蔷，内衣（总）店长招尹贤，家居服店长窦树桃，三个人每天在空间并不大的店铺里，各司其职，各卖各货，货架隔开的三个区域，形成了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就算有客人要配套地一起买袜子和内衣，或者广告部需要协调整体陈列，都只能不停往返在这三个区域之中，分别跟三组人商谈，他们之间没有交流，没有沟通，连呼吸的空气也似乎阻断在不同空间，分层了。
就在这种尴尬的局面里，有一个年轻的店员唐辛子，捂着脑袋跑到公司，声称受到来自上司的暴力，提出了更换店铺的请求，严格的说，她只是想更换区域，从纪关蔷的袜子区，换到招尹贤的内衣区去。
“我就没有看过这么凶的女人，总是拍桌子，动不动就把我当成小狗一样乱训，今天我就是跑到店铺外面接了一个电话短信，家里有事情呀，她突然从我后面，打了我的头，我现在还是很疼，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我不想跟着这个女人，同店的总店长招尹贤，就像社刊说的，母爱泛滥了，人见人爱，如果能够跟着她，肯定是前途无量的，我希望能跟着万人敬仰的招妈妈，学习她的精神，为公司奋斗终身。”
这就像一潭死水，扔进了一块小石头，一时激起千层浪。
内衣区首先炸开了锅，店员们略带恐慌地议论了起来“：什么啊，干吗要来我们这里啊，看我们一直跟着招妈妈受表扬，拿红包，眼红了吗？我们这里不缺人手啊，她来了，会不会我们里面有人调去袜子区啊？我不去的啊，纪关蔷听说很凶的，而且我卖内衣都卖熟悉了，到了那边不是又要从头来？”
“一个碗不响，两个碗叮叮当，她也不是吃素的，不然怎么敢跟纪关蔷杠呢？我们公司还没听说店员干得不愉快就要换店铺的，那全公司那么多门店，那么多店员，还不乱套了啊。”
“这你就看不透了，她之前也干了一年多了，怎么就服服帖帖地跟着纪关蔷呢？现在闹着换区，还不是因为纪关蔷跟上面关系有点僵，我们招妈妈又升了总店长吗？她受气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以前敢跳出来吗？纪关蔷肯定一脚就把她踢出公司了呀，现在形势不一样了，纪关蔷自身难保，唐辛子顺势来个落井下石，不但安然无恙出了口恶气，还能在招妈妈面前献上一份投名状，一举两得，你说高明不高明？”
“你们这些人，不要背后胡乱议论别人。”招尹贤就算是在斥责部下，也不会象纪关蔷那么地动天摇，她总是不温不火，轻描淡写地划过重点“：人家也不容易，要不是真的受不了，谁会冒险投诉自己的上司呢？虽然我这里真的是不要人的，她来了，我不免又被说三道四，我很讨厌搅混水，不想做坏人，可是我不收留她，她也实在太可怜，你们放心，就算她调过来，我一个人也不会放你们去袜子区的，纪关蔷店长是个能干的人，少一个人她也不会发愁，肯定能干得好好的。”
纪关蔷则是火急火燎地找到了店铺运营部，一通地问责“：你们到底是谁接待了唐辛子，答应她换区啦？这个公司现在是岗位自助啦？还是店铺放题了？什么时候店员可以随便选店铺了啊？说我打她了？这人上班时间看手机，岗位制度店员出勤不允许带手机上岗，是你们要求的，我看到了，就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那是打吗？我是提醒她而已啊。”
店铺运营部的菅原无为，原本就是徐家汇旗舰店的第一任店长，据说徐家汇店能成为NO.1的旗舰店，跟菅原卖力经营不无关系，菅原在日本的时候，就是常年排名在销售榜上的营业高手，公司也是看中了他的销售能力，才特意把他和另外几个店长一起派到中国，帮助中国公司的成长，菅原在最初的阶段，也确实不负众望，一肩挑起了旗舰店的建设，创造了辉煌的业绩，之后被顺理成章提拔到店铺运营部，当上了候补部长。
老神在在等着升部长的菅原，却遭遇了前总经理渡边不按牌理的操作，整个部门被并入综合营业部，本来还在他下位的高级经理陶江户摇身一变，成了本部长，而他却被降为高级经理，如今，陶江户又兼任了副总经理，他还是高级经理，只要公司组织架构不变，他也只能一直被陶江户压着，出不了头。
于是，菅原无为慢慢丧失了斗志，虽然也不想回日本，回去了可能还是打回原形再去店铺当店长，留在这里，起码还是一个部门的长官，每天可以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听听八卦，聊聊新闻，喝茶嗑瓜子，时不时跑到后面的总经理室去，陪着无聊的京西下楼去抽一支烟，顺便把收来的风一件件告诉京西。
面对纪关蔷的指责，菅原一脸的无辜“：没有啊，我们就没有接待过什么唐辛子，这里倒是有些糖炒栗子，纪店长，你要不要坐下来吃一点，消消气？我的部门别的没有，什么八卦啦，瓜子，栗子，糖，倒是从来不缺的，呵呵。”
“如果不是你们答应了她，怎么她从公司回店铺后就自己跑到招尹贤那里去了？招尹贤都不跟我打个招呼，直接给她排班了，这像话吗？还有没有制度和纪律啦？”
菅原想了想，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她是来过公司，去的是人事部，不是我店铺运营部，一定是直接找了沃珍芒。“
“沃珍芒只不过是一个人事主管，还是代理的，怎么能随便给其他部门的人换岗位呢？“纪关蔷一脸疑惑地道。
菅原苦笑了两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们旗舰店跟一般店铺不同，是京西总经理亲手打造的实验性新型店铺，负责店铺建设的是MD的部长福田尾善，三个区是他分的，当初的人员都是他配置的，虽然现在店铺的日常管理，名义上还是归我们店铺运营部，可其实，我们什么也管不了啊，依然还是福田部长全权掌握，大方针就不用说了，甚至连店员的安排，也属于特例特办，由福田直接偕同人事部负责，说是怕我们这边的安排跟福田的经营方针有冲突，影响业绩。所以唐辛子的换区，如果人事部问过福田，决定了，那我们就无可奈何，啥也干不了啦。“
纪关蔷不可思议地说“：这不像话，难道人事或者MD就没有知会一下店铺运营部吗？“
菅原冷笑道“：你太看得起店铺运营部了，谁会把我们当一回事啊？哪个店铺的业绩差了，总经理是会来问我们的，可是我们不能说陈列或POP不好，因为会得罪广告部，也不能说款式不好，因为会得罪商品部，更不能说整个季度的营业计划有问题，因为陶副总经理，是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啊，我们只能说今年的气温比去年高了三度，所以冬季品推不动，整个商铺的人流在降低，所以影响了我们店铺的客流量，甚至说竞争对手‘一屋大袜子’穷追猛打，老是把店铺开到我家对面，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纪关蔷敲了敲桌子“：好了，你都是一堆废话，我不关心店铺运营部的命运，我想知道我该找谁来申诉？我要直接去找沃珍芒？还是去跟福田谈，我是福田招进公司的，我不怕直接找他谈。“
菅原想了想，劝解道“：你不要没头没脑跑去吵架，好歹我也是店铺运营的负责人，等我先去了解清楚，再给你一个答复吧，你先回去，跟唐辛子说，正式的人事令出来之前，一切照常，哪能说换就换呢，这也太自说自话了。“
纪关蔷只等他说了这句，就转身下楼，跑回了不远处的店铺，刚进店，就看到唐辛子正跟着招尹贤在内衣区货架前，听她跟自己介绍新商品的推销重点。
“你，“纪关蔷指着唐辛子，严厉地说”：跟我出来外面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