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田
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河在镇东分成两条，把小镇包围在它长长的河水里。沿河往山上，大片望不到头的麦田。河水浇灌的麦田里，沉甸甸的麦穗在热风下刷拉拉的互相致意。
离河岸边不远，错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用木棍和麦草搭起的临时窝棚。每个窝棚前是晒场，晒场要提前几天铲掉草，洒水，拉石碾子把土滚压得又平又硬。
姜东兴在大路边停下四轮，对院子里喂鸡的王小满妈妈说：
“婶婶，我叔叫我来拿被褥。”
王小满听到他说话声，快跑出屋子说：
“我要去。”
王安果也跳出来：
“还有我，还有我。”
妈妈道：
“你们急啥。被褥我卷好了，东兴先抱车上，中午吃的饼装桶里了，还有菜，一起带上。”
姜东兴答应着，抱起铺盖卷，看着跟前跟后的小满，咧嘴笑道：
“好，王安果把桶提上，婶婶，我们走了。”
小满爬上车斗，坐铺盖卷上，王安果扶着车斗前的护栏板站着，俩人兴奋的看姜东兴摇着四轮，一路颠颠簸簸。
穿过小镇，从一个大下坡趟过河滩，再有两三公里就到最近人家的几个窝棚。再往前，蓝天下黄澄澄的麦地。
小满家姐妹弟弟都帮忙压的场最大，下了车，爸爸把铺盖卷放到窝棚里垫着的麦草上。姜东兴把四轮开到不远处他家窝棚边停下。
收割机停在麦地里，把仓里的麦子倒进卡车斗里，卡车满载新麦运到场上。
王小满和王安果脱掉鞋子往麦堆上爬，一群老鸹在河岸边张望。
爸爸们也三五个聚在一起，讨论着今年的产量高低，质量好坏。爸爸的大嗓门带着呵呵的笑声，响好远。
等风不大不小的吹来，爸爸快拿起木锨铲一锨麦子顶风扬起，麦糠被风吹走，剩颗颗饱满的麦粒，大姐用大芨芨草扫把，轻轻扫风吹不走的燕麦。没风时又这个那个的窝棚窜窜。
以前收完麦子，大人孩子们都要捡拾漏下的麦穗。现在收割机作业质量越来越好，只剩下大田地边，渠道边，有一些漏网的麦穗站在风中。
王小满曾经很羡慕姐姐们上大田捡麦子。王小雨提议说：
“我们捡麦子去吧？”
王小月说：
“我看到爸爸放的麻袋在那里。还有小的，装肥料的袋子。”
几人兴冲冲的一人拿个袋子跑到地里。地头漏的最多。小满一手攥着袋子，一手抓住一个麦穗，轻轻一掰，麦穗落进手里，扔进袋子里。她们在地里四散分开，不远不近，大声呼喊：
“我这里好多……”
“我快捡满了一袋了……”
热的时候她们围坐在田埂上，兴致勃勃说着话，喝水，吃西红柿黄瓜。
小满喝一大口水的时候，小月跟王安果说：
“刚才一个四脚蛇窜到我脚边，我吓跳起来了，它也吓得跳起来了。”
“噗～”
小满一大口水喷出来，在小雨面前散花一样。
“哈哈哈哈……”
王安果说：
“欸，四姐喷出彩虹了，哈哈哈哈……”
靠着一袋麦子，笑歪的小雨说：
“幸好我反应快，差点都喷脸上，哈哈哈哈……”
天暗下来，几个人合力打开篷布，把麦堆盖住，小满和弟弟从河边抱来大石头压住边角。
风有些冷，星星在黑夜中随风闪烁，回到家已是夜色深深。一天的兴奋欢乐还有劳动，躺在床上的时候，小满觉得真是太幸福了。
小满捡的半袋麦穗，妈妈掂起袋底倒出来，一群鸡争抢啄食，小满一直看它们抢完，才满意的离开。
姐姐们都有事，妈妈说：
“小满今天给爸爸送饭吧。”
小满愉快的点头：
“好，好，我找得到地方。”
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王小满骑自行车带着妈妈装好的饭菜，迎着满天朝霞，行驶在坑坑洼洼，上坡下坡，河滩沙石的路上。
清凉的早上，小满骑车紧张出一身汗。爸爸吃饭的时候，小满在场边到处跑。姜东兴顶着朝阳微微眯眼，看到小满阳光下奔跑的身影，伸展开臂膊露出一个笑脸：“哈！”
小满看到他的笑脸，心情愉快：
“你晚上住这的？吃饭了没有？”
他走近一点，混浊的河水翻着细细的浪，哗啦啦流淌。他看着她说：
“嗯。”
顿一下又说：
“等下就回去吗？”
小满回头朝爸爸的窝棚看看，想了下说：
“中午要回去拿饭。”
东兴微笑着说：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把你爸的空水壶拿一个。”
小满跑快跟爸爸说：
“爸爸，水壶在哪，水还多不多。”
不等爸爸回答，已经掂起一个空壶说：
“我和东兴出去一会啊……”
爸爸只来得及“嗨…”一声，她已经跑出好远，嘻嘻笑着跟上东兴一起沿河岸边走去。
他看着流淌的河水说：
“前面河湾那里有几个泉眼，水干净好喝，一会灌一壶。”
她歪着头看他：
“哦，你们的水够了吗？”
“够，昨天我就发现了，以后不用从家里那么远带水上来了。”
河湾处一片片深绿色的浅草地，几条细细的溪流，好像隔开草皮露出底下细沙，细沙中一股股清水从泉眼里不断的冒出来，泉水汇成小溪，小溪又汇进河里。
“大自然真是神奇。”
小满蹲在草地上，掬一捧泉水喝，清甜温润。
姜东兴说：
“水壶给我……”
灌好水他又说：
“早上河边风有点凉，你刚出汗了再别凉着。”
站了会他提了水壶说：
“走吧，热了再来。”
中午前没有风，爸爸说：
“早上出霞了，今天要下雨。”
送过午饭爸爸就催小满快回去。小满骑着车慢悠悠的往回走，天上大朵白云也悠悠游荡，她回头看东山顶上，又是红霞。
进镇子里，马路平整些，她骑着车到处看。
那里，李秀玉家，前面还有正新建的房子，粗大的木头房梁还堆在地上。人们在和泥，垒墙，忙忙碌碌。
霞光倏然间隐去，白云被阴云遮住，瞬间雨点密密麻麻把小满淋了个透。还没到家，雨又停了，前方一条彩虹挂在天空，太阳穿过朵朵白云射出万道光芒。要不是衣服还湿着，真以为刚才只是恍惚的一个梦。
秋收一过，树叶由深绿转黄，有的镶一道红边。天更蓝了。
小伙伴们也坐在墙边大木头上，东南西北的说话，大姐说：
“听我讲许多故事了，你们有什么故事呢。每个人讲个故事吧。”
王安果最喜欢讲《猴子偷西瓜》，小时候还没有电的时候，爸爸常在马灯下给他们讲的故事。
他绘声绘色的讲：
“从前有兄弟俩，老大懒，老二勤快，他们都种了一块西瓜地，到了西瓜熟了，山上的猴子就跑地里偷西瓜。老二想了个办法，他用木头做了一个大西瓜，自己拿个锣坐里面。有一天实在太累，睡着了，猴子看到，抬起大西瓜跑回猴窝。老二醒了就敲响锣，猴子吓跑了，老二得到猴窝里好多宝贝。
老大听说他发了财，要了他的大西瓜也到地里守着，可是老大爱喝酒，他拿着锣，想着要发财了，喝了半瓶酒睡着了。猴子们又偷了这个最大的西瓜，猴子们抬着大西瓜走到河边累了，就把大西瓜放下来，老大喝剩下的半瓶酒倒了，一个猴子闻到味说，‘西瓜坏了。’又一个猴子摸到洒的酒说，‘烂了，都出水了。’猴子们把大西瓜扔河里了。”
小满讲：
“故事多了，讲一个讲不完的故事。”
秦新生说：
“不能讲老和尚和小和尚。”
小满讲：
“好吧，开始讲了。从前有个人走到路上，遇见发大水，水里一群蚂蚁眼看要冲散了，这个人心肠好，就用一个木板救了它们。过了一段时间，他吃官司了，县太爷刁难他，把一房间的芝麻小米混一起，要他分开才放过他。他坐在芝麻米堆前发愁，这时候一群蚂蚁来帮他了。一个蚂蚁搬一个芝麻放左边，一个蚂蚁搬一个小米放右边，一个蚂蚁搬一个芝麻放…………”
“好了，你的故事讲不完了。来，新艳讲一个。”
新艳正听得入迷，想着说：
“从前有只大公鸡……”
都看着她，等好一会，她也没说话。
“后来呢？”
“没有了，讲完了。”
王安果第一个没忍住笑道：
“哈哈哈，新艳讲的故事还真有意思啊。”
小伙伴们都哈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