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问题3:中国主体
学员: 我想分享一下听老师讲课时的几个联想。老师说小孩子照镜子,说到拉康的“我”,发现“我”跟周围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周围的东西不动,这个“我”是动的。我想说,在弗洛伊德以前,就是弗洛伊德以前说ego,和拉康的“主体”之前, subject在中国的文化中……
姚洁: 等一下,是您接触到还是……什么叫“弗洛伊德以前”?
学员: 没关系,就是在中国的文化中,就不太会有这种思考,关于“我”、关于主体的。因为好像我们中国文化喜欢把这个“我”放在一个更大的……比方说关系里面。因为这个“我”,当他是小孩子,很清晰的是“我”的时候,其实是很孤立的,很危险、很脆弱的。例如,我们除了跟母亲(保持)很紧(密)的关系,还有家庭中好多、好多的关系。所以,作为一个中国的小孩子,在很小的时候,他就会知道好多(亲戚):姑姑、叔叔……好多很复杂的关系,各种各样的关系,这对我们好像非常重要。所以当老师说“切”的时候,我就会联想我们文化里面的“太极”,就是:我们好像喜欢“推”,而不喜欢“切”。就像昨天晚上做团体的时候讲到很有趣的事情:昨天老师上课前,我们中方有位领导有一段很长时间的讲话,其实我们那个时候听着,心里很焦急的,至少我很着急。我特别想看老师什么样,那时候也不知道老师在哪里,还担心老师在门口等。但是由于我们中国人真的不习惯“切”,于是我们就会等待。领导具有某种连带效应,需要给予遵从、尊重。于是当时的感觉特别纠结。在那个时间段里,感受到了某种西方的和中国的“切”点,我觉得我自己是在一个“切”点的交界处,很挣扎……
姚洁:在讲话的时间?
学员: 对,20多分钟嘛,我就非常焦虑。关键就是关于“切”点、关于主体,要不要接下去的挣扎。然后,我主要想表达的是:为什么中国的文化里,或者说中国文化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切”,就像太极?
GLG: 谢谢,可是不要相信法国文化就是特喜欢“切”的(现场笑)。
不管怎么说,官能症的运动倾向,不管他用什么语言,就是拒绝“切”,不是用这种方式,就是用那种方式。
如果有喜欢“切”的文化存在,就是我还没了解到的了。但相反,我了解弗洛伊德在他作品中用到“阉割焦虑”(angoisse de castration)这样的表达,分量有多重!不幸的是,法语和德语一样,“阉割”这个词太现实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讲的,不是割掉男性器官。但将这一形象作为原理的合理性在于,阳具这东西是被假定为再宝贵不过、却会丢而且应该丢的。但怎么丢?同样地,我们认为对婴儿来说最宝贵不过的就是乳房。乳房也是该丢的。
有了今天下午我将介绍的拉康理念之后,你们也许能更容易明白一些。
我将明确这个位置所发生的分离,并不是简单地只在乳房与孩子之间,更在母亲与乳房之间。我相信大多数的母亲也很明白。因为断奶不仅对孩子,尤其对她,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孩子丢失乳房的那一刻,母亲也失去了它。
这是自然界的一个“切”,我相信存在于一切文化。
这个“切”如此必须,看上去就好像不造成任何问题了。但它却是所有其他“切”的根源。官能症行为的一大部分,就在于拒绝这个“切”。
“切”的视角使疤痕有了理由,疤痕成为我们可以不丢的乳房。这是有可能的,证据是:治疗师、精神分析师呼唤着它,支持着它。关于这一点,克莱因就精神分析的看法之精要说过:精神分析师,无论男女,与病人分享着同一个乳房。
给你们讲个有趣的小故事。
有个苏格兰分析师叫费尔贝恩(Fairbairn),几乎是“客体关系”(relation d'objet)这个弗洛伊德派运动的创立者之一。他快60岁的时候,想要跟维尼科特(Winnicott)再做一轮精神分析。于是他们做了很多很多场,之后费尔贝恩发表了他与维尼科特做精神分析的故事。维尼科特那时已经70岁了,这俩家伙,一个60岁,另一个70岁,没完没了地讲着他们互相交流的乳房。这很好笑,或者意味深长?我说不上来。
你们也许看得出来,乳房这么个象征维度的东西,要到这个地步,唯一重要的,是确信、核实(s'assurer)它是如何没有丢,或丢了!
这是为什么“切”对于理解精神分析的解析、能指及主体,都是一个关键词。我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