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国文学讲义》叙言
诸君在本馆,于英、法、德、俄四国文字,必占其一。在诸君固以是为译学之本课,而其他普通学各门,则不过补习焉,以为译学之预备,而非所谓译学也。虽然,亦知诸君在本馆之所学,固无一而非译学乎?
原外国语之所以为译学也,以外国语讲师之所据以讲授者,无论其为科学,为语学,亦无论其为吾以国文注释之,或竟不以国文注释之,而吾既习惯于吾国之文,则于读书听讲之际,不知不觉常间接于国文而后领会,此其所以为译也。
至于国文之书,亦无论其为科学,为文词,诸君试取而为他人解说之,果能一字不易乎?又试诸君以己所演说之语,执笔而记录之,又能一字不易乎?皆不能。则以诸君所语者,今之语;而所读所记,则皆古之文也。是亦译也。
是故外国语之为译学也,以此译彼域,以地者也,谓之横译。国文之为译学也,以今译古域,以时者也,谓之纵译。不惟此也,文词者,言语之代表,言语者,意识之代表。同一意识也,而以异地之人言之,则其言语不同。是之语之与意识,并非有必不可易之关系,犹+-×÷之于加减乘除也,犹HOCN之于轻养炭淡也。是故由意识而为语言,一译也,此中外之所同也。由语言而为文字,再译也,此我国之所独也。彼外国人于一译而得之文,其始学之也,犹必先之以字母,继之以拼音,继之以词品,继之以句法,继之以文章组织法,继之以美辞学,如此其循序渐进也。而我国人乃于再译而得之文,仅取古人所作之文,阅读而模仿之,以为学者惟一之方法,斯亦可谓甚难而实非矣。
所幸吾人脑力本具归纳之作用,又加以数千年来祖先百余世经验,文词之遗传性,遂能由至迁之方法,而屈曲以达其目的。其于得失工拙之故,虽若得心应手,口不能言,有若轮扁所云者。然而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既有公同之月旦,则必有公同之义法可知。诚取此公同之义法,而立为循序渐进之程,以与诵读模仿相辅而并行,较之往日,必将事半而功倍,有可断言者。
且夫居今日而述国文之义法,正不患无所凭借。自国朝汉学家精研小学,于文字之源流及其应用之方法,业已推阐靡遗。至于词品,则非特近人所译之英、日、德、法文典,均足以资对证。而丹徒马氏《文通》一书,义证该洽,尤釐然有当于人心。自刘氏《文心雕龙》、章氏《文史通义》以外,纯正文学之书,虽不可多得,而论文之作,散见于别集、选本者颇多,选取而鳃理之,于作文之法,当亦十得其九矣。
惟是卷帙浩繁,或且旁见侧出,不适于简练揣摩之需。今特删取其要,编为论字、论词、论文章三篇,多采前人定论,间亦附以臆见。虽其中强半为诸君所已知者,亦借以讨论而印证之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