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月的夏风

坐在四楼图书馆，窗外是深蓝的夜色，夏季里温热的风吹进窗户，带来一种特殊的味道。那熟悉的味道，来自我那遥远的北方，一座小城，一所高中，我的高中年代。

高三那个夏天，也正如现在这般五月的时节，每晚都有晚自习。晚自习充满了背不完的数学公式，数不清的物理原理和一个又一个的化学实验，我们毫不顾忌天气的燥热，全力以赴扎在书堆里顽强地奋战着。直至今日在千里之外再吹到这温热熟悉的风，仍像是能闻到当日的味道，能看见莘莘学子苦学的身影，听见他们琅琅的读书声，眼前浮现出晚自习课间与我一同散步的姑娘散步时仍不忘讨论难题的认真神情，夏风扬起她薄荷色的连衣裙的裙角。

两年了，转眼间，离开那里两年了。大学的两年时光里，匆匆忙忙，以至于偶尔才能记起当年那个校园里流洒着的故事。那时的深蓝色的夜晚，那时的飞扬满园的杨絮，那时香香的槐花，那时曾有的梦想……望着窗外的夜色，深蓝一如当年。而我呢，也如当年吗？

高中的时候，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绚丽的梦想，梦想着有一天能离开这所有的禁锢，背上行囊，去往远方。高中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的憧憬，憧憬着要去哪座城市，哪所大学，捧哪本书，写哪般故事。那个时候，很苦，很累，甚至被高考压到近乎疯狂，但那个时候，我们充满动力，目标执着，为着心中那个神圣的理想竭尽全力，努力奋斗，想象着高考完有一个无拘无束的长假，再之后有一段自由美好而浪漫的大学生活。

等升了大学，每个人都会看到一篇火热的帖子——《那年我无比憧憬大学，现在我无比怀念那年》，并为之激动、流泪，感同身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那段最美好、最张扬、最恣意的梦想时光悄悄溜走了，我们开始踌躇满志地嘟哝着，大学“骗”我们的那些事情。

大学里似乎并非充满奋斗，上了大学并不是背上行囊就能单人旅行，大学并不是充满了舞会派对和名人约会……我们就在平淡而真实的现实中，慢慢习惯了安于现状的日子。像蜗牛背着厚重的壳，慢慢悠悠地爬向无所谓的未知远方，懒惰了便缩回壳里美美睡上几日甚至几月，醒来继续磨蹭在旅途上。

我们那些邈远而振奋的梦想，北京、燕园，上海、东方明珠，美国、哈佛，曾振臂一挥，应者云集。渐渐在不知不觉的时光流逝中磨灭成了不挂科、代喊到、逛淘宝、抄论文，再之后毕业，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结婚，生子。多少人还记得当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曾经闪耀的光彩，那懵懂青涩的年少里金光闪闪的梦想。当年的意气风发、鸿鹄之志，在庸庸碌碌里，在随波逐流中，一点点迷失了。

悲哀的并不是大学本身，沉沦的是我们。当我们开始花一两个小时逛淘宝的时候，当我们开始描眉画眼穿小吊带的时候，当我们认识到脸是女人最重要的门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变化了。当我们不再挣扎着为了得到一个好分数而是及格就行的时候，当我们瞄着周围的男生恨不得赶紧挖一个“高富帅”来解决单身问题的时候，当我们计划着毕业之后到一家公司谋一份不错的职位或者回家当个家庭主妇的时候，我们终于是在吞噬青春的现实中与当年的梦想背道而驰了。

残忍的现实成了大部分人甘心平庸的借口。这世界上有着无数的机会和可能，却也有着无数的碌碌无为者谩骂着现实的黑暗无情。现实宰割我们的时候，其实是我们持了刀宰割着我们奄奄一息的激情。

在这个大学里，到底有多少可能。我喜欢一个年轻作者，她叫夏茗悠。她生于上海，大学就读于北大，研究生读于复旦。大学四年，写了很多文稿，出了书，做过杂志的监制，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正是她当初的勤奋，才造就了她今天的成功。然而现实中，大学四年里，很多人在吃饭、睡觉、上网中度过了今后的人生中最自由的黄金时代。在我们踏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有多少人曾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立志的话，那些翻滚着的激情是不是还能奔涌着直到远方呢。

在这夜色深重的静谧中，偌大的校园里一定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故事，有人拥着美丽的女孩，有人抱着抓狂的电话歇斯底里，有人叼着烟、举着啤酒瓶子谈天说地，有人窝在转椅上看剧、聊天、逛淘宝。而此刻，我在这灯火通明的图书馆里，也静静流淌着无数追梦的故事。我从一个个废寝忘食、埋头书卷的身影中，找到了当年的感觉，看到了我的目标，懂得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在很多年以后，有些人不懈的追求成就了自己当初的梦想，一路走到了远方；而放弃了拼搏的人，终会在岁月的磨痕中逐渐黯淡，浮浮沉沉，最后悄无声息地消亡。这世界从不缺少舞台，只是缺少坚定的信仰和执着的坚持。

当你正在繁华岁月里放浪自由，你是否意识到你平庸的人生，已经开始为逝去的梦想唱起了挽歌；当你游走在青春的边缘虚晃过境，你是否能提前听见你多年之后一句轻轻叹出的有气无力的惋惜；在你还有权利和资本追逐梦想的每一天，你那梦想是否已经成了落满灰尘的往事。

朋友，还记得当年五月温热的夏风吗？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