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冬末之雪(2)
凤凰坪的一处山顶,梅花林下,一个女人身穿白色罩衫背着白色滑雪板,正趴在雪地里举着贝戈士望远镜观察着红松林的动向。
“九点钟方向,距离八百二十米,三号目标进入雾区!目标脱离有效视线,那群家伙要动手了!”男人同样身披着一件白色斗篷架起一支SVDK狙击步枪,漆黑的枪身散发着冷咧的白光,身后同样是一个白色的滑雪板,仿佛与周围的雪地融为了一体。
“看来,那家伙给我们提供情报不是假的,荣盈盈一旦脱离荣家的庇护,那群阴险的老东西就会跟上来,真像是坨粘人的口香糖,甩都甩不掉。”女人摘下了墨镜,面色凝重地眺望着那片被雾气笼罩的山林。
“我们不也一样像口香糖似的跟着荣家大小姐嘛?”男人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囔。
“我奇怪的是老东西们的动作有点太快了,就好像提前知道他们会来这里一样。”
“那还不简单,我们有我们的情报点,他们也有他们的情报网啊,按照中国的俗话说,都是克格勃出家的老狐狸,玩什么聊斋啊!”男人撇撇嘴,“我看啊,干脆告诉荣家那群笨蛋算了,让他们看好自家的大小姐,省的我们东奔西跑地替他们擦屁股。荣家好歹也算是紫荆学院一流势力啊,一流的世家居然也能允许继承人的安全出现威胁吗?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把自家继承人放在心上呢?安德烈倒是好心,因为阿赫罗随意一句话,他居然把我们派到这里来保护荣家小姐。他把未来可能成为敌人的人照顾的如此周到,却对自己妹妹都没这么上心,还不如修正会的那群老疯子呢!”
“闭上嘴,别总是背地里发领导的牢骚,主席自然有他的打算,我们执行好他的命令就够了。”女人拍了拍男人的脑门,打断他的无礼。
男人揉了揉脑袋,愤愤地说:“好吧好吧,他是领导,当然听他的喽!不过,领导就该心狠手辣一点,要不然怎么当领导啊!真是的!”
他把狙击步枪撂在一边,仰头躺在伪装毯上,伸了个懒腰,反正心在也看不清松林里的动向,长时间的盯梢让他的眼睛有些疲倦,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我记得出来的时候,修正会的那群学生借着圣诞节的机会带着莉娅娜小姐出去玩了,他们把殿下照顾的很好,带着她去了古姆商场的圣诞集市买了她喜欢的玩偶娃娃,又去了红场的猎人商行喂鸽子,我可没见莉娅娜那么开心过,安德烈从来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妹妹,我得把她宠上天去。”
女人皱了皱眉头,没搭理他,借助望远镜扫视着松林的每个角落。
“我觉得修正会那群家伙倒也不算胡来,都是为了圣瓦西里的利益找想嘛,若是安德烈对他们好点,也许就没那么多矛盾了。”
“等等!你刚说什么?”女人一愣,瞪着眼睛看着男人。
“哎,我错了,你别动手。”男人赶忙护住脑袋,他以为随口说了修正会的好话引起了女人的不满。
“不是,你刚才说荣家根本没有在意继承人的安危?”女人抬起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什么意思啊?”男人挠了挠头。
“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原来问题就在这儿!按理说,经历了北极光阴的绑架案,荣家就应该有所动作,即便身处北溟港也会允许继承人单独出行,除非这是他们有意这么做,荣盈盈不像是继承人的身份,更像是荣家丢掉的弃子!”
“会不会又是荣盈盈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呢?”
“你想想,自从上次莉娅娜小姐在河运码头差点被黑手帮绑走,主席就加派了人手全天候的尾随,即便是上学都会有乔装成学生的克格勃暗中盯着她,这才是出现人身威胁之后保护一个人的正常手段。”女人顿了顿,“查一下,昨天和荣盈盈一起来北溟港的荣家人是谁?”
男人立刻从包里翻出微型电脑,随着接通卫星信号,他可以调动克格勃整个系统的网络资源,昨日从香港飞往宜春和哈尔滨的私人航班全部出现在屏幕上。
“昨天夜间从香港到宜春飞机只有一架,湾流G450,我看看啊,”男人慢慢拖动界面,“乘机人是荣盈盈和……荣越!你是说荣家的那个老管家就是出卖她的内鬼?”
女人盯着屏幕犹豫了一会:“我只是在想,荣家这个家族会不会像我们一样呢?修正党那群家伙同样打着圣瓦西里的旗号,却从不遵从主席的领导,若是荣家内部也藏着一股势力反对荣家小姐上位呢?”
林瑶在迷雾中沿着河边缓缓向前摸索,雪花静静地飘落如飞起的柳絮,她觉得自己像是失散在午夜的伦敦街,生怕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个扛着电锯的杀人魔。
“师兄!师兄!你们在哪里啊?”她慌慌张张地在松林里一边奔跑,一边呼喊着江洛冰的名字,浓浓的雾气像是无形的屏障,吐出的寒气慢慢包裹了她的全身,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锁在了棺材里,冰冷压抑的气息压的她喘不过来气。没法判断方向,她只能继续沿着河边走,她望着水面下的倒影,原本那张可爱的脸蛋有些苍白,樱红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时她突然发现一件很奇怪事,原本冰雪消融的呼兰河本该流淌着融化的冰凌,此时此刻整条河像是光滑如镜,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她弯下身子轻轻触碰了一下水面,就在涟漪荡开的瞬间,水下的倒影突然笑了,亮姜成泽出了射人的金色双瞳,眼神妩媚地像是食人的女鬼。
一股寒意从头冷到脚心。
她吓得向后跌了个跟头,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向后张望,生怕河里的怪物扑出来追她。直到跑到一颗硕大的松树旁他才停下。她背靠着树干,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有一块巨大的帷幔蒙蔽了她的眼睛。
一滴滴的冷汗滴落在雪地上,她握紧了拳头,像猎物一般警惕着四周,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松叶沙沙作响,就只有自己战鼓般心跳声了。持续的紧张让她有些缺氧,视线开始模糊,那个幽灵般的脸在她的视线中燃烧起来,一点一点的化作飞灰,好像有滚烫的浓烟钻进她的肺里,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跟着一起在燃烧。
慢慢的,整个世界开始燃烧起来,那张脸只留下那双慑人的黄金瞳。
“不不,你别过来……”林瑶惊恐地呢喃,鬼魅的身影就像是京剧里的白色脸谱,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脑海里翻腾、旋转。她头痛欲裂,一股异热的血在体内翻滚,瞳孔中泛起绝望的灰色,像是见到了地狱最深处令人窒息的恶魔。
这是怎么了?
熊熊的火焰里有东西在晃动,是一个人,一个女孩!她觉得女孩有点眼熟,但她想不起来。女孩迈着娇小的步子在火焰中舞蹈,嘴里轻哼着歌声。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但她听得懂,意思是“生命在他的身上,这生命就是你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会接受光”,感觉像是在唱诵古老的经文。
女孩突然不跳了,她被一个魁梧的男人轻轻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鼻子,而后两个人向着她慢慢走近,所掠之处,火焰化成了鲜红的鬼罂粟。
那个男人走到她面前,拉着她正在灼烧的手,轻轻亲吻她的面颊。
“你是我爸爸么……”她隐约记起来了,那个哼着歌跳舞的女孩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那就是她小时候!慢慢的,她不再觉得疼痛,好像刚在酷热的炎日下灼烧,一下走进冬雪里浑身清凉,她身上的烧伤正在愈合,细胞高速分裂,不断长出新的肌肤。
“卡麦尔,这个女孩的血统觉醒了。”高耸的红松树上,一个小个子男孩坐在树枝上晃着双腿,看样子也就是初中生的年纪。
“好强的血统啊,居然能经受住‘君焰’的炙烤,未来说不定会是紫荆学院最出色的学生,只是有点可惜,被卷入了这场大围猎呢。”一身黑衣的卡麦尔若无其事地说,“我想若是日后没准会成为我们的劲敌呢!”
“血统再强也无所谓,会长答应过的事,不好改。”男孩跳下树枝,摆了摆手,“一个混血种在血统觉醒的时候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她会在‘灵视’的效果中看到她心底的东西,我们走吧,卡麦尔!她不会再对围猎有威胁了。”
林瑶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危险,本能地奋力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好像身体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权。她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自己像是被沉浸了海底,深不见底,昏暗如长夜。
突然间,一声枪响呼啸着射穿了浓雾,微弱的光芒如流星坠落般一闪而灭,惊起了一群栖息的鸟儿。
“该死的,是那个老家伙!”黑影警觉地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随着声音消散,一切又重归寂静。
“这是他对你一个警告!走吧卡麦尔,会长既然答应了老先生,就放她走吧。”男孩淡淡的说,随即从数米高的树上一跃而下。
这时,卡麦尔胸前的对讲机突然传出了一个轻快的声音:“卡麦尔,她就是那个流淌着林家血液的女孩吗?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你们去找会长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林瑶猛的惊醒,睁开双眼警惕地扫视周围,那双赤金色的黄金瞳丝毫不逊于刚刚灼烧她的火焰。铺天盖地的火焰渐渐消失了,真的变成了大片暗红色的鬼罂粟,罂粟花密密麻麻地布满雪地,诡异而妖艳。她惊魂未定,仿佛大梦初醒,坐在雪地里大口地喘息,焦虑不安的心砰砰地跳动,身上的裙子因长时间泡在雪地里变得湿漉漉的。刚才的意识仿佛游离在自己身体之上,像是死后的灵魂出窍一样,隐隐地感到有双冰冷的手在触摸着自己的身体。
“真是神迹!”卡麦尔轻轻打了个响指,包裹他的罂粟瞬间化成了灰烬,他也从树上跳了下来,对着对讲机轻声说,“那就麻烦你了,既然是林家的人,尽量不要搞出人命来。”
松林深处,大片大片的鸟从山林深处腾跃而起,四处飞散,也不顾风雪,像是受到了山里苏醒的魔鬼的惊吓,浪漫的山林变得越来越诡异。江洛冰拉着荣盈盈冲出了松林,空旷的凤凰坪雾气淡了很多,天色有些晚,昏暗的天空笼罩了整片红松林,看起来像是恐怖的黑暗森林。
“那是飞龙鸟!刚才的枪声惊动了它们!”江洛冰眺望,平时岳大叔也做过这种野味。
荣盈盈突然一惊,“瑶瑶该不会遇到了危险……”
“有点不妙,这条路下山的必经之路,那群家伙一定是事先得知了你我得行迹,提前做好了准备在这里埋伏我们。”江洛冰握紧了铳剑,拉着荣盈盈向着岳大叔的小屋走去,“有个问题我一直不太明白,这群家伙到底是谁?他们对付我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不过是学院的一个普通学生而已,你虽说是荣家的千金,可若是真的伤到了你而与荣家为敌,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荣盈盈一愣,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她握紧了江洛冰的手:“洛冰,听我说,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糟糕的地步,答应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逃出去。”
“逃出去?这么说,这群家伙又是冲你来的了?”江洛冰其实隐约猜到了,自从荣盈盈以荣家继承人的身份回到了香港,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北极光阴事件是他们抓住了荣盈盈脱离家族的机会,也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这次也是一样,“看来,不是北溟港出了内奸,就是你身边的人出了叛徒,只要等到你脱离荣家的保护范围,他们就会下手,就像一群穷凶极恶的狼,咬住你不放。”
江洛冰说着突然又有些气愤,荣家的势力固然强大,所以这群家伙才会等带着荣盈盈落单时采取行动,不过巧合的是每次都挑自己在的时候下手,这未免有点太看不起自己了。
荣盈盈低下了头,握着江洛冰的手,轻声低喃:“不好意思啊,洛冰,这次又把你牵扯进来了。”
江洛冰轻轻搂着荣盈盈的肩膀,笑着说:“现在说丧气话未免太早,你是我女朋友,护你周全是我最基本的义务。”
荣盈盈低头不语,那双漂亮的紫色的眼睛里好像酸楚的液体流淌出来。
“放心好啦!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困境啦,这一个月我可是学有所成,若是那群混蛋敢找上来,我正好练练伸手。”他轻轻摸了摸荣盈盈的头,满面红光。
其实江洛冰心里很清楚,经历北极光阴事件之后,他见到了敌人杀戮的无情和残酷,曾因自己的鲁莽而让陈姨丢了性命,自己还没有以一当万的实力,可现实就摆在眼前,就像实力悬殊的剑客相逢,没有退路就只能迎头拔剑去劈砍。所以他必须说点什么,激起荣盈盈活下去的信心,杨杰部长说过,若是支撑下去的信念垮了,即便实力滔天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