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风流人物（6）
灯光下，四个人围着原木茶台落座，江洛冰和柳靖正襟危坐，远宝玉也不得不装的正襟危坐，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严肃，仿佛那座青铜雕塑冰冷的眼睛。
“很有幸能邀请到两名最优秀的学生参加这次晚间茶会，诸位放松，这又不是学院的参议会，也不用像上课那样坐的板正，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聊天！”林政远耸了耸肩，笑容温和。他轻轻端起桌上的紫砂陶壶，清澈的橙色水流倾泻而下，瞬间四个配套的品茗杯被依次斟满，手法娴熟的像是个怡享晚年的退休老干部。
院长不同于教学部门其他那些顽固的老家伙，虽然银发白胡，却透着一股年轻人的朝气，而且品味很时尚，忠于关之琳和张曼玉等年轻女孩，学院传言院长曾经与周慧敏共进晚餐，于是博得了学生们的一致崇拜。学院上下周知，得到院长的亲自接见，如同受到英国女王的召见，更何况还有幸品尝了院长亲自泡的茶呢！
随着茶香飘散，江洛冰闻到了一股馥郁的兰花香，原本刚刚跑了很远的他已是口干舌燥，此时他忍不住捧起杯子吞了一大口。
“阿冰，注意礼貌！”柳靖轻轻磕了磕桌子，狠狠地瞪了江洛冰一眼。
江洛冰讪讪一笑，立马老实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士兵，这也没办法，柳靖的话就是命令，他对江洛冰的严格一贯如此。
“哈哈，有什么关系啊柳靖，这才说明我沏的茶味道好呢！我就不喜欢你们这群导师总是对学生苛刻的要求，这多好啊，这就是年轻人的朝气嘛！守规矩的士兵可不能保证打胜仗，现在的学院就缺这种活泼的元素，你天天跟在我身边，也不见你的礼节有多到位啊！”林政远挥了挥手，又转头对着江洛冰微笑，神色撩人像是在酒吧邂逅一位美女，“味道怎么样呐洛冰？这可是我珍藏很久的茶，哦对了，还有这些糖蒸酥酪，这是我让保障部用我珍藏的桂花蜜做的夜宵，就算平时跟峰堂、柳靖喝茶，我都不舍得拿出来呢！”
江洛冰呆呆地眨了眨眼，顿时倍感荣光，点头如捣蒜，目光中满怀深情，这倒不是因为院长的风流潇洒，而是难以抑制口中被滚烫的茶汤润过的疼痛。
“哈哈，真是个倔强的小子！”林政远林政远也捧起杯子轻啜一口，顿觉神清气爽，他又给江洛冰斟满了一杯，“这是产于武夷山最优质的大红袍，平时我了都不舍得喝，不仅消食去腻，还能抗衰老！都别愣着啦，尝尝我的茶艺！”
院长招呼品茶如劝酒，满是热情，三个人紧张的心情也缓缓放松下来，远宝玉直接对着茶台上的糖蒸酥酪猛下手。
茶汤的味道甘顺滑口，像是吞进了一颗滚烫的兰花味果冻，江洛冰嗓子里那股火辣仿佛得到了释怀。
几句寒暄过后，林政远轻轻叹出一口热气，默默从桌上的档案袋里取出了一份文件，红头标识，威仪十足。远宝玉识趣地放下了手里的糖蒸酥酪，江洛冰也自然地坐直了，想来今晚的会议步入了正题。
林政远笑容温和地说：“同学们，很抱歉这么晚了把你们召集过来，但是事关重大，我需要及时将这个好消息向你们公布……”
院长别卖关子了留学进修的事儿吧，好事儿好事儿，我没意见！远宝玉心里举双手赞成。
“经过理事院的斟酌考虑，决定派出江洛冰同学代表理事院，参与下学期赴苏联圣瓦西里学院的留学进修计划。”林政远目光灼灼地看向江洛冰，看着江洛冰满脸肌肉抽搐，想来这大概是激动的。
“先不要激动，这只是长征的第一步。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目前进修计划名额只有一个，参议院和摄政院也将会派出参与代表竞争这个名额，不过不用担心，洛冰，以你的能力力压其他参与者不在话下。”林政远接着说。
江洛冰沉默了一会，突然毅然决然地举起了手：“不好意思，院长，我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
这个疑虑从远宝玉通知他开会他就一直在心里琢磨，虽说自己深得柳靖导师青睐，在学院勉强还算吃得开，不过相比高年级的师兄师姐来说，不过是个比较优秀的一年级新生，无论是资历还是经验都远远不足，没有理由会把如此珍贵的留学深造的名额交给他这个入队新人……总不能是因为他可笑的血统吧？可事到如今，他除了体能素质略有突出之外，言灵修炼和学业都惨不忍睹。
“洛冰，你可是我带出来的最好的学生，有什么疑虑但说无妨。”林政远笑着拍了拍江洛冰的肩膀。
一旁的柳靖挤眉弄眼，表情复杂，不知这是院长对他教育工作的肯定，还是明目张胆地挖墙脚。
江洛冰昂起头，站的笔直，面色从容：“院长那我可就说了，我知道今晚叫我来是想讨论赴苏联留学的事情，首先非常感谢您和柳靖导师对我的肯定，不过说实话，我只是个一年级学生，也没有任务经验，我想您和导师是为了培养我，也或许是所谓血统优势，你们总说我的血统与众不同，可到目前为止我除了心态好，格斗术练得比别人突出，甚至无法使用言灵……所以，我考虑了很久，我觉得我并不能够胜任这项任务。”
真是个慷慨激昂的演讲，江洛冰酝酿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他不想隐瞒，他是真的不想参加什么留学进修，不是厌恶，只是总有个荣盈盈的影子像个欢快的小恶魔一样一直绕着他的脑袋转来转去的，让他心烦意乱。
空气仿佛一下子冷了许多，三个人的目光一齐看向江洛冰，眼神各不相同，林政远笑容依旧和煦，似乎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柳靖的额头青筋暴跳，怒目圆睁，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就差拍桌子了；远宝玉只是若无其事地撇了一眼江洛冰，而后继续淡定地喝着茶，继续对着桌上的糖蒸酥酪狼吞虎咽。
茶水缓缓蒸腾而上，空气无声地扭动，刺眼的灯光甩不掉紧紧贴在身上，江洛冰的脸微微泛红，双唇紧抿，⿐尖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
江洛冰的确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很幼稚，像个执拗的傻小孩，好心的大人为他披荆斩棘，可他偏偏不领情，即便明知会撞南墙也不回头……他已经做好了被院长和导师数落和被师兄嘲笑的准备，但他还是握紧了拳头，像是个无悔的勇士，他从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如果违心去竞争这次留学，他情愿把这个名额让给更需要的人。
“哎，洛冰，先坐下，先坐下，这又不是检讨会，不用议政言词地宣讲，好像要去就义一样！”短暂的沉默后，林政远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温和，“你的发言让我想起了三国演义里蜀汉的国君，也就是刘阿斗，阿斗没有治国的才能，也胸无大志，总是轻贱自己，觉得自己不是当皇帝的这块料，甚至有了禅位给诸葛亮的想法，所以后来人们都叫他扶不起的阿斗，洛冰你理解吗？”
江洛冰没说话，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当然理解，不过院长不知道的是，他选择退出根本不是什么，他风风火火活了这么年，大概只能用年少轻狂来形容，所谓的妄自菲薄是绝对不会有的。
林政远接着说：“可洛冰你不是阿斗，你是我们最优秀的学生，你的能力和血统得到了我和柳靖的认可，你不该有那种妄自菲薄的想法。”
“唉，您真是忧虑过度啦院长！洛冰从来都不是什么妄自菲薄的人，你们看看之前还好好的，还不都是让女人搞得嘛！”远宝玉似乎是觉得这场毫不搭边的谈话该结束了，他嘟囔着说，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看样子是噎着了，于是又自顾自地倒满了茶仰头顺了顺。
“女人？”林政远和柳靖都是一愣，似乎有什么不严肃的东西加入了这次话题。
“哎哎，师兄，你可不要乱讲啊！”江洛冰乱了神，有些不知所措，赶忙起身堵住他的嘴，他觉得因为荣盈盈的关系选择放弃进修的机会让别人知道是件丢脸的事。
“我还以为是什么让人头疼的事呢，原来你这小家伙是恋爱了呀！呵呵，恋爱好啊，让人的生活充满动力，今天早上看到新闻部报道的你和荣家那个丫头的大手笔约会居然是真的。”林政远对一脸严肃的江洛冰投去欣赏的目光。
“哎，院长，您这么说我可有异议，看您的态度似乎是在质疑新闻部报道的真实性啊！”作为新闻部副部长的远宝玉愤愤地丢下手里的糕点以表不满。
“你们偷鸡盗狗的水平不错，不过职业精神的确有待提高啊！就好比今天我出差去美国的新闻公告也是你们报道的吧？可我如今不正坐在你面前，还说报道真实？”林政远双手交握，胸有成竹，一副将远宝玉完全拿捏的架势。
远宝玉愣住了，俯首称赞说：“好吧，院长，您真不愧是我们新闻部所敬仰的楷模！”
“洛冰，学生们的自由恋爱我本不该多掺和，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学业为重，不能因为心中短暂的冲动，放弃长远的打算。”柳靖在一旁平心静气地劝导。
“其实，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江洛冰坦白说。
“哦，还没确定关系啊，荣家那丫头是个好姑娘，你们若是在一起了，那真是不错。”林政远一愣，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轻声说。
柳靖趁热打铁：“所以你现在才把重心放在了她身上，是不想半途而废？想先稳固后方再建功立业？”
江洛冰点头。
“那追到她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她的家境你有详细了解吗？”
江洛冰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感情这种东西他从未经历过，就像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他并没有考虑那么长远。
“感情不是让你过家家，得过且过，摸着石头过河。我想你和荣家的丫头也并不想止步于吃个饭看个电影或是牵手拥抱，你总需要为你的未来做打算。”林政远的声音富有温和的感染力，让江洛冰陷入了沉思。
柳靖接着说：“可现你这家伙才大学一年级，进修计划又不是让你们两个分道扬镳，牛郎和织女一年才见一次面，你们两个才分开半年而已！”
柳靖显然不善于做什么思想动员，江洛冰依旧眼神坚定，像个固执的孩子，无论大人磨破了嘴皮子开导也听不进去。
“妈的！看来小家伙被爱情的执念折磨的太深啦，院长你的教育工作没有起到作用啊！”柳靖仰头长叹，语气中满是失望，“今天这一趟是白跑喽！我看把希望托付给他还不如直接扔给姜成泽更直接，正好咱都不麻烦，咱们也好图个清静。”
“柳靖！”林政远瞪了柳靖一眼，“你作为洛冰的导师，不该对你的学生失去信心，更不该否定学生的能力。江洛冰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做老师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这家伙横竖一根筋，我能有什么办法呀？”柳靖有些无奈，心说这时候成了我的学生了，院长您可真英明！
“年轻气盛，敢爱敢恨，这种性格好哇，岂不是很像你？果真是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林政远撇了撇嘴。
“院长，教员！”江洛冰狠下心，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表情，“其实我知道你们为了我的成长用心良苦，我不是想逃避，也不是什么自甘堕落的人。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你们或许不理解，荣盈盈离开的这半年，我每天都在想她，想她什么时候回来，在苏联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交个苏联男朋友什么的……作为一个男人考虑这些感情问题，这听起来确实不光彩，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盘算着她回来以后我怎么向她表达心意，等待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不想再拖下去了，除非她……回绝我。”
远宝玉吃着糕点的嘴停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江洛冰，心说师弟真是出息了，跟人家吃了一顿饭就硬气起来了，令人刮目相看啊！
“有些东西的确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林政远起身冲江洛冰摆了摆手，“洛冰，你跟我来，我带你看样东西，你或许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