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彩虹背心

夏天雷雨之后，天边挂着一道弯弯的彩虹，绚彩，绮丽。我多想它能天天挂在这里，只是趁着转身的功夫，它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人在记忆里特别模糊，记不起他的名字与长相。

那年他十八岁，这是一个像彩虹一样的年纪。那时候，大家躺在大树下，用草帽卡住脸呼呼睡午觉的时候，他还在庄稼地里忙碌。

那节令已过清明，天渐渐热了，他还是穿着一双保暖棉鞋。我从来不问，因为我知道，都是凡胎肉体，他一定很热，再或许，这是他唯一的一双鞋。

还是有人问他，为什么大暖和天，还是穿保暖鞋，是怕冻着脚吗？他脸红得好厉害。

那段时间，他喜欢穿一件约摸有七、八种颜色织成的背心。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是对象亲手织的背心。我太小，还不知道“对象”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对象”应该像彩虹一样美好。

我告诉他，背心好漂亮，就像天上的彩虹一样，有好多种颜色，就是“彩虹背心”。

那一年秋天，他打算结婚了，只是有一件纠结的事情，父亲打算买一辆手扶拖拉机，而对象想要买彩色电视机，互不相让。

手扶拖拉机可以下地，又可以出行，要是赶集，或是走亲戚它能载着一家老小，又风光，又气派。但是，彩电也好，因为那是一个彩色的世界，赏心悦目。而且，自已要是有了彩电，根本，用去开杂货铺的老张家里，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盯着14吋的黑白电视机，看霍大侠的绝世武功。

这样来来回回，他跑了多少趟，直到最后，对象告诉他，如果不买彩电，以后永远别来了。

刚进家门，父亲激动的告诉他，邻村有个合适的对象，答应买手扶拖拉机，不买彩电也没关系，而且年底就可以办喜事。

他很难过，心里特别乱，转身发现墙角有一个农药瓶。

他一饮而尽，就觉得肚里翻江捣海，比在庄稼地里干活难受一万倍。赶紧奔向对象家里，因为他有好多话要说，只是刚出村口，他就倒下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大爷，背着他去村里卫生院。他只觉得头晕，想吐，肚里好痛。后来，就不痛了，只是觉着好累，只想躺下，哪里也不想去了。

老大爷，把他放下，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他使出最后的力气，用手摸摸肚子，这件彩虹背心还依然穿在身上，他才放了心，缓缓地合上眼睛。

我知道，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很难得用纯色毛线织一件衣服，他的毛衣是用七、八种颜色拼结而成。尽管如此，他却视它如生命。

可能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发现，拖拉机，彩电根本不重要，只有彩虹背心最重要，那个女孩才是自己一生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