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思如雪2
“你们说这个妖精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我咋就怀疑那是真空的呢……”
若无嘟嘟囔囔的随着人群赶至那所谓贵此一方的雪家,雕梁画栋,金匾红漆木门前,来人将中心四方早已围了个密不透风,三人虽是被严严实实挤在外围老远,却隔着十丈之远,还是清晰明了的听到了花颜的声音:“……仙门世家又如何?欺负人就是你们的不对,和我一个姑娘比酒量就是你的不耻,总之我不管,你放了他们!”
似乎,是正在扯着嗓子耍无赖、似乎,是一场怪味的决斗。
和尚一颗悬颤颤的心听到花颜的声音莫名就踏实许多。
又听人群中心,好听而清亮的男声传出来:“你这个猫妖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的手下偷偷翻进雪家踩花折柳搞破坏,怎的到你嘴里就成了雪家欺负他们?还有,明明是你说三局两胜,酒局定胜负,怎的到你嘴里,又成了我和你比酒不耻,这道理,都让你占去了不成?”
也是为难这个高风亮节的二公子了,本可以一张符一句咒弹指一挥间解决了这猫妖的事儿,却还得拉下脸在这儿和她讲道理。
何况还是和一个女人讲道理。
更何况还是和一个活了三百年的成了精的女妖怪讲道理。
“我不管,有本事再接着比啊?”
一句话直让和尚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趁着人多赶快溜啊,还比什么?!
却没想到:“好哇,你说,还要比什么?”
那叫雪烟阳的雪家二公子此时嘴角扬起了暖如春风的笑意,堪堪直望眼前这个一手将酒壶跨在腰间的猫妖,她脸上因为微醺而泛起的微红,明明浅淡,却比云霞醉人。
“那就比……”吃包子三个字霎时间噎在醉眼迷离的花颜嗓子眼里。
似有一阵清风拂过,携带微凉却不容略过的寒意,众人层层散开,皆露悻悻之意,原只因雪家大公子缓缓而来。
常年用药以至他周身缠绵的丹药之气,却比金科玉律还让人受用。这雪家大公子雪烟凌最是风雅绝尘,最忌人群哄闹,何况是聚在自家门口的疯闹。众人都知道他的忌讳,也都碍于他的身份与地位还有那万年如一日的冰坨子脸,如鸟兽散去。
“是他。”木无尘暗自思量,客栈内那股独特的味道,就是他。
花颜盯着清逸出尘,眉长舒雅,容颜恬淡的雪烟凌出了神,就差化作原形扑进他怀里去。
雪烟阳顺着小猫妖的眸光回头,惊异的迎上去:“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若再不回来,你岂不是要拆了雪家。”雪烟凌的语气里满是嗔怪,眉目间更有宠溺。
雪烟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手背在身后一个劲儿的示意花颜快走:“哪儿的话,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很乖的。”
花颜与雪烟阳的默契值可以说几乎为零,倒是一旁的小厮很是懂得,立刻涩手涩脚的上前去搬东倒西歪的酒坛子。
“啊呀,施主,我这个做师父的管教徒弟不周,放任她四处闯祸唐突了施主,二位莫要与她一般见识。”若无抢在人群轰散之时艰难挤身近到花颜身边,对其一脸花痴憨相着实没眼去看,一把将欲扑进雪烟凌怀里的猫妖扯了回来。
雪烟阳浅笑道:“哥,你把我关在宴河县多久了?我竟不知外面的世界如此稀奇……一个和尚,收一个妖怪为徒?”
若无一脸“莫要声张”的神秘模样:“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施主没走过万里路,万卷书该略知一二吧?再不济,西游记总该读过吧……不稀奇,不稀奇,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二位,先行告退。”
若说这一路上木无尘与若无最大的默契,应该就是此刻他对花颜施了一时半刻的哑咒了。
“等等。”
雪烟凌清冷的声音抛来,让若无顿时恨不能刨个坑,活埋了牵在手里一刻不惹是生非就不得消停的花颜。
“四位初来宴河县,此地虽地大物博,却也地广人疏,几位若不嫌弃,雪家可供四位随时住下。”
若无不禁咂嘴,咂嘴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雪烟凌何其委婉的一个人嘿,竟生生将“看我不收了你们四个妖魔鬼怪”说的如此客套,也让他颇费力去解读他的言中之言。
“哥,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要收留他们几个?”
雪烟阳兴冲冲的模样在雪烟凌淡淡一瞥眼间陡然如昙花开败,蔫儿的猝不及防,却又极度自然而然。
雪烟凌一笑,好似冰天寒地里开出了极凛冽却又极温柔的白玉碧兰:“圣僧说得没错,人妖殊途,亦同归。烟凌眼拙,却看得出圣僧三个弟子一心菩提,又怎会妄自揣度,不施善果?”
这倒叫若无茫然了,偷偷瞥了一眼一旁冷眼旁观的木无尘,得他微微一颔首,若无便讪笑着答应了。
正门一入,轩榭亭廊,树郁草茂,半池残荷飘香,云影阑珊处,得见一老者胡发苍苍。
老者迎上来,恭敬的称了雪烟凌一声公子,回廊四外,影影绰绰几个小孩还在练剑、运功、起咒……为难了他们忍住身为孩童的好奇心,目不斜视,一心向道。
垂花门堪过,本就紧紧拽着木无尘衣袖的夭夭忽然一惊,双手紧紧箍住木无尘的胳膊,微弱而惊愕:“有脏东西。”
雪烟凌在前,雪烟阳与那老者伴其身侧,四人紧随其后,而众小厮围立随之……似乎众人闻此一言,都怔住了。
“咳,诸位见笑,我这小徒弟胆子小,啥都怕,你看,一只蜘蛛都把她吓成这样。”若无瞥见木无尘眉心一蹙,顺着其示意的目光看向廊角的蜘蛛网,讪讪开口。
雪烟凌浅淡一笑,弹指一挥间,那蜘蛛便碎成了凄惨的粉末:“见笑。”
“是我疏忽了,整日打扫还是漏了这么一只玩意儿。”那老者沧桑嘶哑的声音随至袭来,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腼腆的一笑。
雪烟凌起步,半开玩笑道:“龟吾老伯,仙门世家养出一只快成精的蜘蛛来,你莫不是存心让我的客人们看我笑话?”
若无连连道:“施主太见外了,老伯年岁如此,错漏一处两处情有可原。”
话语间,西厢房已至,一树一树樱粉的相思开得正盛,雪烟凌回身来:“鄙人雪烟凌,这是家里顽皮的小弟雪烟阳,漏舍蓬荜,就在此处将就了诸位。”
若无合十手掌,诚恳道:“贫僧若无,此乃我的三个徒弟:花颜、夭夭、木……”一时尬风猛吹,若无只觉自己脸色有些不好,心口有些拥堵。
木无尘淡然道:“木无尘。”
若无心不惊肉不跳,继续胡扯道:“孽徒叫得久了,竟忘了徒弟的本名,见笑,见笑……贫僧一入宴河,茶馆酒楼……大街小巷,处处都是雪公子的大名与辉煌的事迹,是以,有些要紧事,我想雪公子一定知道,不知可否……详谈?”
花颜白眼一翻,满是嫌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三个一入宴河便涌进了客栈,吃得忘乎所以呜呼哀哉,哪有什么功夫去逛茶馆酒楼……茶馆酒楼,再说这些地方的人嘴里谈的,能是好话吗?
雪烟凌笑道:“雪某荣幸,便随我来。”
龟吾老头儿便在一旁客引其余三人:“那三位,便随我来吧。”
一切吩咐妥当,三人送走龟吾,花颜紧闭房门,与木无尘紧拧着一样的眉,操着一样的心,异口同声道:“夭夭,你看到什么了?”
袍子下的眸光似星河般清亮,她轻声道:“看不到什么,时间太久了,可是听得到,听得到有人狼狈凄厉的哭,有人沧浪放荡的笑……那一院子的草木,都有血腥味儿。”
花颜小心翼翼的开口:“是,雪烟凌干的?”
夭夭道:“血腥处没有他的味道,嘶吼里没有他的声音,我不知道……可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铃铛。”
房间里陷入寂静,半晌,木无尘突然开口:“你的封印,是谁解开的?”
花颜也奇怪:“不是你吗?我刚出客栈没多久,忽然就觉得封印解开了,我还以为你知道我跑出去了……不是你?”
花颜在门口看到三个月前被她甩在鄞州的几个小弟,正要追上去问他们怎么也在宴河,见他们偷偷摸摸的,还以为他们依旧死性不改,又要走街串巷的偷别人的鱼。
便亲眼看见他们翻墙进了雪家的院子,结果不出半刻,便听见里面一阵喊打喊杀……花颜本想着活该,叫他们长点儿记性,谁知道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们几个出来,这才急了眼,不住的在雪府前敲门。
后来的事便如同她自己与雪烟阳对辩时所说,她本以为自己好歹活了三百多年,也练了两百多年的酒量,打架斗法舞剑比不过,喝酒她还能输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吗?!
结果还真就输了。
一想到这里花颜就一阵愤懑:“坏了,我的小弟!该不会你看到的就是他们吧?”花颜腾的起身,咋咋呼呼的,也不等夭夭回答,便夺门而出,豪言再要找雪烟阳算账。
“若无和尚和那个人在一起,会有危险么?”夭夭涩涩看向木无尘,轻声问道。
木无尘温柔的一笑:“不会,那个家伙油嘴滑舌贼骨贼相,谁能算计的了他,再说了,他又不是妖,雪烟凌要他,有什么用。”
客栈里的仗义出手,在花颜身上解开封印,引着所有人到雪府门前,再顺水推舟收他们四人进府……雪府深寂之处淡淡的妖气,夭夭看到听到的残暴与血腥……木无尘看尽了雪烟凌的手段,却很好奇一处,他捉那么多妖,却不送到九灵仙宫,到底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