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董特序(中文版)
对于一位法国人来说,获悉中国公众从此将拥有一幅关于法国当代思想的宽广画卷,该是多么高兴!这幅画,除了高教授,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人,可以比他更好地描绘出来;他在近几十年来,生活在法国,积极地参加各种最重要的研讨会、学术会议和代表大会,还密切注意法国书籍、杂志和期刊的出版状况,并会见过许多法国名流,同他们对话;与此同时,更不用说,他还向法国人介绍了中国知识分子的生活状况。为了这部经长期努力而出版的著作,请允许我表达热诚的谢意!
高教授以其周密的洞见,将最近五十年呈现为一个整体;这一整体,并不是人为地勾画出来,而是由实际的历史自发地构成。关于精神活动,最好不要过于严谨地划定日期。在各个学科的平行发展中,在各种不同的、然而由于具有共同方向的内容而相互联系的各种著作之间,往往滑行着或多或少比较明显的时间差距。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和20世纪末之间所展现的这个时期,尽管有大量的各种类型的产品,但确实形成了一个可证实的同一体。走出第二个千禧年,并不仅仅标志着一个年代上的分段;通过斯大林主义在东欧的崩溃,美国在经济和军事方面对世界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的确立,中国令人印象深刻地发展成为强大而又有威望的国家,以及与此同时,亚洲的尊严普遍地受到确认,所有这一切,使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里程碑式的断裂。
在两个时段之间所发生的这些实际演化、进步和倒退,在法国思想的镜面上,往往以非常生动活泼,有时忠实,但更经常的,是以折射或变形的方式,反映出来;就好像在其他民族那里,也以另一种方式所做过的那样。法国发展的最清晰的特征,也许就是同过去的文化和思想方面的决裂,或者是在主观意愿上同过去的决裂。而与此同时,以更加善意的态度接受外国的,特别是德国的影响。法国的文化和思想上的往昔成果是非常丰硕的。在那些伟大的思想家当中,笛卡儿,举例来说,就为观念论提供了新的基础,并使之同现代科学联系在一起。18世纪清醒的批判和唯物主义,为法国文化铭刻了到处受到称颂和羡慕的、不可磨灭的标记。
当然,这些旧有的成果,在今天并不是完全受到否定。但新的思潮似乎更多地倾向于忘却这些富有盛誉的过去;或甚至对它抱有恨意。在很短时间内,各种各样的理论,突然产生、盛行并消失;它们自诩彻底翻新,狂热地强调并致力于它们的区别性,同时又相互粗暴而激烈地进行争斗。在哲学、社会学、民族学、语言学以及精神治疗学等领域,在一种疯狂竞争的环境中,上述各种理论在反对它们的前身过程中成长起来。这就像一种古怪的赛跑,但实际上,真实的情况,往往是在语词的彩漆之下,新鲜的东西比他们所期望的还少,决裂也并不是那么彻底。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各种命运陪伴下,沿着其自身的道路发展的传统基督教哲学和马克思主义之旁,冒出了现象学、存在主义、结构主义、知识论学派和后现代主义。
人们都知道所发生的这一切。所有这些,随着时间流逝,相互评估,也许会出现同样的某些夸张;但以反面的意义来说,它们犹如昙花一现的流行。对于患有特殊疾病的法国来说,文化流行的不停的表演是轻而易举发生的。
接着,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所有这些泡沫般的动荡既然已经缓和下来,法国似乎处在一种欠缺的状态。再也没有新鲜东西!这个国家期待新的英雄们,由他们“鲁莽地”搅动文化舞台,并再次唤醒他们的嗜眠麻木之徒来充当演员。
在世界各地引起那么多反响的这场法国式震荡,还剩下什么?
由于获得确实的和具有敏锐洞察力的告知,高宣扬这部书的读者,享有能够客观地从外部对这些丰富内容进行理解和判断的特权。该轮到民族学家们和知识社会学家们,去研究和评价这些民族学和社会学;该由哲学家们去思考这种哲学:以他们依据中国思想精神所形成的标准来判断。他们是否表现严谨?根据科学的公正态度,人们期望这样。
但很了解中国朋友的法国人,知道中国友人会以使法国人经常兴奋的盛誉,使用闪烁的语词和方式,清醒和友善地接纳那些真理的颗粒和有价值的意愿。所以,高宣扬在这里扮演了“说情者”的角色:接受这些知识和反思的灿烂花朵,但不要把它们当做神圣不可触犯的偶像,而是把它们当成某种珍贵的原始数据,然后,以此为基础,轮到你们自己去加工创造。作出符合明理的选择,使你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产生出新成果吧!
但愿每个民族、每种文化,都能以它们本地和合时宜的方式,以历史的节奏,通过它们的奉献,为他者服务。谨此致以同事之情谊!
雅克·董特
法国哲学学会1980年至1990年主席
普阿济耶大学终身荣誉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