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罗归忘我地工作,不要命的样子吓得鱼归渊看见他就眼神发直。
罗归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工作,工作,工作,他想着心里的蓝天,恨不得一天不是二十四个小时,有时静下来又希望回到张家村,黄土坝上至少还有期待,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人家连女儿都有了,还说什么呢?
“你咋了?你最近疯了?”鱼归渊坐在罗归身边,他知道罗归最近一刻不停地工作,连着在厂子里工作十一天没回家,就是铁人也该累了啊。
“抢修大坝不也这样吗?”罗归回忆他们在上家村的样子,那时谁不是白天黑天连轴转,管什么身体?
“那不一样,那只是费体力,你这是既费体力又费脑子,别回头秃了。”鱼归渊说着看看罗归头发,发现他白头发颇多,隐隐有压不住的趋势。
“你白头发都这么多了,再过一阵子就成小老头了。”鱼归渊笑他,知道劝不了,起身笑着走了。
罗归第二天就被厂长强制放假一天“请”回家了,他知道这是鱼归渊干的,叹气苦笑。
刚一回到家就听见文姨在叹息,也不知在叹息什么。
“妈,怎么了?”罗归换下鞋朝里面问。
“就是你那个同学,正是让人可怜。”时文影皱着眉头,手上拿着报纸冲罗归叹息。
“咋了?”
“她......哎。”时文影一向背后不语人是非,想了想还是客观地描述了一下。
“她回城以后带了一个女孩儿,但是她没结婚,入不上户口,她父母也不同意这女孩儿入他们家户口,现在孩子上学没户口,没办法上学,她工作资料不明,交代不清孩子来历,只能停职。”
“她没结婚?”罗归皱着眉问,他心有些乱,李薇没结婚,那那个孩子是?
“你......人家结没结婚关你什么事?你不会也......世俗吧?”时文影打量着罗归,心里还在为李薇可惜,她看中的是李薇的才,自认李薇品格也没问题,要不怎么会写下“一片丹心向傲骨,谁知,谁看,谁怜?”这样的句子,红梅品格,傲雪凌霜,难道就因为她带着一个小女孩,就要说她什么?
“不是,我......我,先走了,文姨,我晚上再回来吃饭啊。”罗归说着就冲了出去,连门都没带上。
时文影看着他这一阵风似的,皱眉摇头,起身关上门对里屋的罗觉民说:“君子如玉,莽夫带风?”
罗归站在李薇家门外,心跳得慌乱,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叫喊,还夹杂着哭声。
“你个扫把星,还带着个拖油瓶,要么送孤儿院,要么你赶紧嫁人。”
罗归听这骂喊,急忙敲门,里面又是一阵不耐烦。
“谁呀,催命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给罗归开了门,斜了罗归一眼问,“你找谁?”
一股儿怪味飘出来,罗归竭力忍住,里面屎臭味混着汗,就像泔水一般,刺得罗归头疼,胃里一阵呕。
“你好,我找李薇。”
“姐,有人找你。”男人不耐烦地皱皱鼻子,手把着门就要关上。
罗归从门口稍稍往那边望去,见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哭,两个小辫子都哭散了,似乎是上次李薇牵着的那个小女孩儿。
李薇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小女孩一见她就扑了上去,眼里又落了眼泪。
罗归盯着李薇,李薇一抬头也看到了罗归。
“罗归?”李薇声音发颤,他怎么会来?
“我们谈谈好吗?”罗归控制着自己,他很想一把将李薇拉出来,离开这里,再也不让她回来。
“你......”李薇刚要说些什么,旁边的男人十分不耐烦,翻着白眼问:“要说就说,不说就让他滚,一个男人还不够,还来第二个,你丢不丢人,还让他站在家门口。”
这男人说完就把李薇推出了门外,嘭地关上门,吓得紧贴在李薇身上的小女孩一哆嗦。
天不算阴,压下来一层厚云,闷闷地就要下雨,热风吹过,吹得李薇眯起眼睛。
两人站在街上,两边全都是歌曲海报,歌曲在两边小店里循环播放,引得放学的孩子们脸上都是笑。
李薇站在罗归对面,她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爸爸吗?”小女孩儿先开口了,她笑着拽上罗归衣角,“李阿婆说过,只要找一个爸爸,就会保护我们,你会保护我们吗?”
“会。”罗归蹲身抱起小女孩,李薇一下湿了眼角。
歌声传出来,滴滴答答,湿在李薇心上。
“爸爸,你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来看我们?”小女孩儿嘟着嘴问罗归,她在罗归肩膀上乱划。
“因为......你妈妈没告诉我。”
“那你不会问吗?”
“罗归......”李薇看着罗归,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睡着了。”罗归将女儿放在旁边空位上,轻声对坐在对面的李薇说。
“我们不合适,你家人也不会同意的,我家那样你也看见了,就是一个无底洞,我一个人供我弟弟,我妈,还有我小侄子,我不能拖累你。”
“他没工作吗?”
“没有,没念书,没什么文化。”
“你......孩子的父亲呢?”罗归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只有这一个问题,也只需要解决这一个问题。
“去世了,宋枫和李敏让我先过河,他们再过时被河水卷进去了,孩子是李敏的,不能见光,她被河水卷下去之前冲我做口型,一直重复孩子这两个字,我不能丢下孩子。”李薇说着落下眼泪,她眼前又现出李敏没入水的那一幕,李敏当时已挣扎不动,对着李薇做口型竭力地无声地喊“孩子,孩子。”
窗玻璃上飘了雨,昏暗罩着这个小店,也罩着罗归和李薇。
就在这个昏暗飘雨的七月,就在这个狭窄的小店里,罗归成了父亲,也成了丈夫,他心中那个女孩儿,还是那样脆弱,却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强装坚强。
“我娶你,孩子入我家户口。”
罗归多年后再回忆这一天,就像梦一样,他说得那么硬气,而李薇哭得上不来气。
李薇只是捂着嘴摇头,坚强破成残片,随着眼泪掉落。她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啊,可她被压榨,血缘和亲情都在吸她的血,她身上覆了一层蚊子,把她吸干后犹嫌不足,她看得见蚊子,却只能站着不动,罗归又能怎么样呢?和她一起被蚊子吸?有其他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