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夕会

陈小薇路过楼梯间时，看到一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技师含着委屈的泪水，正倚靠着楼梯的栏杆对孙雷激动地诉说着什么，虽然她竭力地压低了声音，但小薇还是从她那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大致听清了怎么回事。而一向笑容满面的孙雷板起脸来，正严厉地跟她辩论着什么。

“我们按摩得那么累，凭什么还要让客人动手动脚啊？他也太缺德了！……”

孙雷厉声道：“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啊，美女！对我发泄一下你的情绪也就罢了，当着客人的面，可千万别这么说！客人再无礼，我们也要以礼相待，这是我们必须的职业素养！”

“以礼相待就要忍气吞声啊！”因为陈小薇的驻足观望，女技师不由得愤愤不平地抬高了声音。

孙雷瞟了小薇一眼，继续面对着她安抚地解释说：“像这种情况，你可以事先以言语警告；如果他不听，还是乱动，那你就拒绝服务，直接退出房间来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将客人撂倒在地板上呢？……现在客人投诉到前台，说将他摔坏了，拒绝买单！你让我怎么办？”

晚上七点钟在宽敞的前厅准时举行的全体员工例会上，一直深居幕后，极少抛头露面的年轻的店长神情冷酷地宣读了一份由办公室拟定的公告，宣告了泰式部技师13#在本店工作的断然终结，理由是她与客人私自外出关系暧昧，有损公司形象。

一身雪白服饰的泰式技师们直挺挺地站立在最后一排的员工队伍里，一张张化着淡妆的美丽恬静的脸上流露出庄严肃穆的神色，陈小薇悄悄的扭头在其中搜寻着13#技师的身影，没找到那个点钟率很高的著名的女技师，却看到了适才在楼梯间向孙雷哭诉的那个性强烈的女孩子。

店长姚劲波个头很高，且显得略微有点驼背，也许正因为如此，为了挺直身板，显出他昂首挺胸的高傲的气度和不同凡响的特殊身份，平常走路或说话时，他的眼睛都会下意识地望着头顶上的某盏灯火。现在他又望着大厅的那盏辉煌灿烂的枝形吊灯说：

“如果你们还知道外面社会上的人，对你们这个行业究竟存在着几分——发自内心的理解和尊重，你们就应该懂得自尊自爱，洁身自好！……”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可是自他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大厅里就变得鸦雀无声；听到他这句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鞭策力量的话语，很多人的眼睛里甚至噙满了感慨的泪水，涌出了激动的泪花。技师们在他的面前整齐地排列成几个队列，她们没有望着他的面孔和眼睛，只是安静严肃地平视着前方，可是他的话语却像鼓槌一样敲击着大家的心扉……

“下面，请大家转过身，跟着我朗读一遍这块牌匾上的训戒。”店长又说，一边双臂微张地走到大厅一角的楼梯口去，那里的拐角处的墙上一直有块并不十分显眼的篆刻着黑色字迹的牌匾。

于是早已习惯于军姿站立的技师们全体齐刷刷地转过身来，在他的带领下大声的朗朗读道：“……是健康阳光的企业！单纯的笑脸，纯洁的友谊是我们的无形资产！……”

楼下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前厅来，因为感受到大家热烈而又无比庄严的氛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向客房走去的脚步，纷纷扭过头来观望着。姚店长瞥了瞥客人，镇定自若地走回他刚才站立着的位置，对一齐转过身来的技师们说：“昨晚零点的时候，我独自到中山路的武汉鸭脖馆吃宵夜，好像看到我们的一个足疗技师和两个男人——很年轻的男人坐在我对面的角落里，也在吃东西。虽然她身着便装，而且一直低着头，可是我凭直觉却知道，她一定就是我们的某位技师，而且此时此刻就站在你们中间……你们知道她是谁呢？或者，她自己有没有勇气站出来承认这件事呢？”

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人们有些不安地面面相觑，猜疑着，议论着，嗡嗡声一片。这时一个女技师高高地举起手来说：“报告！店长，昨晚我是跟我的老公和哥哥在鸭脖馆宵夜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调查、确认这件事！”

大厅里的声音忽然平息下来。店长的眼睛里浮现出欣慰的笑意，微微颔首地说：”我会调查的，而且我希望事实真如你说的这样！好了，亲爱的家人们！请谨记员工的行为准则：不得在公司所在的300米范围内抽烟饮酒，禁止在公司谈情说爱勾肩搭背，严禁跟客人外出关系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