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撞在心坎上

“今天晚上你说的这件事，我不希望传到第二个人的耳朵里。”高天目光冷峻地瞅着胡伟说，“希望你可以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我也会当作你什么都没说过。”

“你以为这样，那孩子就真的不存在吗？”

高天显然不愿跟他辩论下去，他站起身来将桌上的手机放进衣兜里，“我觉得你和陈小薇没必要再见了，今年她家的大米往你们学校应该拉得差不多了吧！明年我会替她找别的买家，如果她还需要我帮助的话。”

可是胡伟阴阳怪气地说：“还早呢，今年刚开个头。”

高天错愕地瞥他一眼说：“哦，那就抓紧吧！”

胡伟冷笑地诘问道：“高总，你如此介意我和小薇的正常交往，到底是出于嫉妒，还是因为害怕？”

“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真是鬼迷心窍！”高天愤怒而严厉地说，转身向包厢的卡座外走去，再也不愿跟他说一句话了。他习惯成自然地径直走到收银台买了单，然后开车离开了咖啡厅灯光昏暗的拥挤的停车场。

高天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很稳定，虽然睡的时间并不长。他的工作生活也一直有条不紊，什么时候该干什么，见到谁该说什么，说到什么程度以及怎样说，都被他掌控和拿捏得很有分寸。可是那晚和胡伟的见面却被他搞砸了，他几乎情绪失控地狼狈地拂袖而去。回家后他就开始进入失眠的状态，他恼恨胡伟破坏了自己平静如湖水的心境，更恼恨自己的心绪受到他的摆布而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胡伟是在何种心理的驱使下与他谈论小薇这个人的，也许他有点喜欢她而对她感到迷惑不解吧！他还不知道有时候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但高天却清楚地知道，他说的那件事很可能是真实的。

自2012年他与那家全国连锁的足疗企业解除合约自立公司，种种矛盾纠葛中的陈小薇突然辞职至今，他们已经六年多没有见面了吧！听说她去了遥远的海南岛从事酒店管理，回到江州虽然他们断断续续的保持着联系，但关系却不如从前亲密了。总是小薇给他打电话或发手机短信，而他很少回复。并非他不想回复，而是多愁善感的她总在倾诉对生活和人生的感触，伤春悲秋，让他不知如何回复。渐渐的他习惯了她的这种倾诉，看到她的短信就像阅读言情小说或抒情散文一样，知道她现在想些什么，她此刻的心情如何就够了吧！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就会打电话，而且不分任何时候和场合地打电话，直到他接听为止。无论他深更半夜和妻子躺在被窝里，还是在外地跟合作方谈判签合同。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格和相处方式，习惯了包容她的一切。六年间有一次，小薇突然执拗地问起他的微信号，被他支吾搪塞过去了。为什么不能加她为微信好友呢？他只是本能地抗拒她的加入。或许是因为微信使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可怕，而她对他来说不够安全放心吧！

若干年前小薇是如何闯入他的视线呢？更准确地说是撞在了他的心坎上。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下午，他照例到新开的第一家店面巡视，和店长主管等交换对于日常管理的细枝末节的意见和建议。孙雷正在人来人往的前厅忙活，他刚热情有礼地送走了一批客人，目送着那些客人慢慢地向楼下走去，回过身来就触到了一个足疗女技师热切的询问的目光。

“我能跟您谈谈吗？孙主管。”陈小薇谦卑有礼地说。

孙雷有些意外地瞅了瞅她，虽然很忙，但还是跟张领班交代了几句，就带领着她在前厅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坐下来。望着他黑色衣服里饱满得令人企羡的红色领结，小薇微笑着说：“您还记得当初我来应聘时，您对我说过的话吗？”

孙雷眉头微蹙地思虑着说：“好像还有点印象……你说你会修脚，对不对？”

小薇轻松自如地笑了：“是的。”

“可是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些？”他困惑不解地道。

“当时您说过，将来如果有机会，会让我去做修脚师的，不是吗？”

孙雷一下子明白过来，镇静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是的。可是我说的是如果、有可能，而不是绝对肯定的，你忘了吗？”

小薇脸红口吃道：“难道现在还没有可能吗？现在？……我已经等待了这么久！”

孙雷不以为然地微笑了：“你才入职一个多月而已。”

“可是对我来说却是漫长的等待！“小薇苦恼而绝望地低声叹息。

“我们整个的店面只需要两个修脚师，目前他们都兢兢业业做得很好，我没有理由换掉其中的任何一个吧！”孙雷开诚布公地说。

小薇说不出话。

“你为什么一定要修脚呢？”孙雷说，忍不住好奇地激励地望着她。“做技师不是挺好吗？我记得你上月的业绩排名在足疗部的前十，收入已经很可观了呀，比我的工资还高呢！”

“可是长期下去，我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小薇呐呐地说出心里的想法，目光恳切地望着他。“所以还是想着转换岗位……”

孙雷有些遗憾地满眼含笑地望着她，不再说什么。

声音暗哑地道了谢，陈小薇满怀失落地向着楼下的技师房走去，身边来来往往的客人擦肩接踵而过，她都打不起精神来向他们殷勤有礼地问好。想着还要在足疗技师的岗位上煎熬多久，才有可能去做修脚师，也许永远都没机会吧！……她怅惘地愁眉苦脸地走着，突然撞到了一个男人的身体，着深色皮衣的厚实的胸脯一下子顶住她的头。慌忙地抬起头来，那胸部的主人也正在一副黑框眼镜的后面惊愕地呆望着她，半晌才说：“在想什么？走路怎么不看道？”

小薇连忙闪到一边去，心里怦怦直跳，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慌不择路地跌跌撞撞地向楼下的走廊的尽头奔去，只听得身后有熟悉的足疗技师在忍俊不禁地吃吃地笑着。她的脸更红了，情不自禁地回过身来向他们望去，只见被她撞到的那个男人身材魁梧，腋下夹着皮包步履沉稳地向前走去。一个女技师端着足疗水盆走过来，对她嘻嘻笑道：

“你的运气可真好啊！居然撞到了高总。”

“高总？”陈小薇惊诧地说，“高总是谁？”

“就是我们的老板啊！投资股东，最大的股东！你来公司这么久，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啊？唉呀，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她大声地嘲笑着小薇的孤陋寡闻，把洗脚水倾倒在低凹的水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