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理活动（2）

陈小薇在高天来家访后的好几天里，都心潮澎湃神思恍惚，她竭力地用现实生活的残酷和琐碎截断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心境回复往常的平静。尽管如此，专心学习，从不留神察言观色的琪琪竟然看出她的异样来，关切地轻声嘀咕说：

“妈妈，你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哦，是家里没钱了吗？”

陈小薇掩饰地微笑说：“没有啊，我就是有点累了！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好好复习就行了。”

琪琪体贴母亲说：“妈妈你觉得累，每晚就不用陪我熬夜读书了，早点睡吧！”

陈小薇感动得眼圈一红说：“我知道了，我还坚持得了。等你高考结束，妈妈就可以安心踏实地睡好觉了！”

高天似乎再没到幼儿园找过阳阳，看来那次触及他们灵魂深处的谈话凑效了，陈小薇欣慰地暗自想。她相对平静地生活了一段日子，——其实也没有多久——商场和超市里过了热闹缤纷喜气洋洋的圣诞节，元旦居然是个宁静温馨的晴天，纯净如洗的蓝天下衬着几缕白云，若没有肆虐的寒风偶尔从巷口院子里刮过，人们真要疑惑温暖的春天提前来到了！

陈小薇和休假在家玩的阳阳坐在厨房门外的水泥地上晒太阳，这里暖和避风，午后暖阳将光辉径直地倾泻在他们穿着冬衣的身上。小薇闲适地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太阳翻阅着琪琪的高中课外读物。阳阳独自蹲在光裸裸的水泥地上，全神贯注地观看着缝隙里的蚂蚁们搬家。他们的身旁是沐浴着金色阳光的小小金鱼盆，几缕扶疏的金钱草精神抖擞地静立水中，几条鱼儿在草丛中悠游自如。

房东马哥低着头步伐稳健地走进院子里来，瞥了他们一眼，不禁羡慕地笑眯眯地说：“哇，这里晒太阳好舒服啊！你们真是会享受啊！”

陈小薇出于礼貌应酬地勉强笑了笑，并不打算与他搭讪交谈下去。但是马哥显然对独自玩耍的天真可爱的阳阳产生了兴趣，他在孩子的面前停住脚步，瞅了瞅他专注的神情，又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望着他笑道：“它们把家搬到哪里去了，你看出来了吗？”

阳阳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当然是搬到温暖的地方了，就是这里，太阳可以晒到的地方啊！”

陈小薇回过身来望着孩子骄傲地微笑了。马哥见她露出难得的温婉动人的笑容，趁机轻松愉快地笑道：“他爸爸好像当天就离开了，真是来去匆匆啊！”

这句本是殷勤讨好的话却令陈小薇陡然变色，她神色慌乱地瞟了身旁的阳阳一眼，严厉地闭紧嘴巴不回答。聪明伶俐的阳阳闻声，立刻站起身来疑惑地望一望房东，又转身抓住母亲的手热切地询问道：

“爸爸回来了吗？妈妈，是真的吗？”

面如严霜的陈小薇勉强地挤出温柔的笑容来说：“是房东爷爷看错了，爸爸没有回来过！”一边嗔怒地警告地瞪视着马哥。一头雾水的马哥尴尬地摸摸自己头发花白的脑袋说：“哦，是啊！那天我就从后面看到他的背影，站得很远没看清，以为是你爸爸呢！原来不是啊！是我看错了，看错了！……”他喃喃地低声说着走开了。

孩子对父爱的渴望就像树苗渴望着阳光雨露，令陈小薇心酸动容。临睡前阳阳忽闪着黑亮深邃的大眼睛说：“妈妈，爸爸真的没有回来过吗？”

“真的。”小薇平静地回答。

“房东爷爷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他没事到我们家来干嘛？”

“他是妈妈以前的同事，过来看看我。”

阳阳不说话了，在厚厚的暖和的棉被窝里翻身睡过去。陈小薇庆幸学校的晚自习还没下课，否则琪琪回家听到他们的对话，又得费一番口水解释了。生活真的挺不容易，需要丰厚殷实的物质基础作为未来的保障，更需要思路缜密的智慧来编织孩子的身世，她觉得自己太难了！关于阳阳的身世，在她的主导下目前有三种版本：陈小薇在乡下老家的父母和远在海南的舅舅知道她是怀孕后被抛弃的可怜女人，她生下孩子却死命不愿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为了她单身女人的名誉和形象，在小薇父母和舅舅齐心协力的掩盖下，琪琪等家族里的晚辈们知道阳阳是她外出打工时捡到的弃婴，她是出于仁慈和博爱之心收养了他；阳阳知道自己的爸爸一直在外做生意，总有一天会回家的！

陈小薇觉得只要高天不知道阳阳的存在，她完全可以在这些自相矛盾漏洞百出的谎言里安度余生，没有人会深究它们是如何的互相抵触。人的一辈子有多么漫长，就会有多么短促，有些事情真的不必深究，各自安于命运的安排就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间百态见怪不怪，陈小薇觉得自己的这点隐私根本算不得事，她完全可以带着阳阳隐没于滚滚红尘里，不动声色地度过此生。在这个人情冷漠物欲横流的时代，谁会真的在意和同情一个单亲妈妈的际遇？毕竟这个时代造就的不负责任的男人太多了，不幸的婚姻和女人、孩子太多了，人们原本就微薄的同情心顾及不了！

自从好奇心强烈的马哥不慎引发阳阳心底对父亲的猜疑和询问，陈小薇就更不愿和他说话了，无论在哪里碰到他都是冷面相对，眼睛里压根没有他这人，就像面对着空气。马哥也没有表现出比她更多的热情欢喜，说实话，以前真的轻视了这个拉扯着俩孩子的平凡普通的可怜女人，谁知道她竟能认识那么气宇非凡的成功男人？

那男人和她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重要关系，那天他恰巧从外面回来，隐约地听到他们在门窗紧闭的屋里慷慨激昂的时高时低的谈话。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却说不上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男人和她的小男孩有血缘关系，虽然仅只搽身而过的一面之缘，他却印象深刻地发现他们相貌酷似。但陈小薇与那男人绝不是正当合法的夫妻，他武断，甚至连情人关系都算不上。如果那样的话，以那男人的身份和经济实力，他们孤儿寡母的生活绝不会如此的清苦，他们断不会租住到他家的院子里来。

但他却模糊又强烈的觉得那男人就是阳阳的父亲，既然如此，陈小薇为什么对孩子刻意隐瞒他父亲来过的消息呢？他觉得她那天暴露在阳光下奇怪的态度很有趣。也许他们是亲戚吧！这是唯一能够说得通的理由，现在贫富悬殊互不理睬的亲戚多了去了。

现在马哥无论怎么端详揣摩陈小薇，都觉得她是个城府极深的很不简单的女人，以前真的小觑她了。忽然之间他似乎明白了陈小薇刻意冷落他，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就是那个身份神秘而高贵的男人吧！登顶过高峰的人，当然不会把丘陵放在眼里，可想而知的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