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理活动（1）
高天的车停在王家巷口那棵树叶落尽的光秃秃的大树下，他坐进车里沉默良久才离开。
和陈小薇的谈话勾起了他对于公司成立之初，那段风云变幻的岁月的回忆，让他的心潮起伏不定。那时候他的公司还未正式命名为楚凤，他忙着开拓足疗市场，忙着四处招兵买马，忙着组织每个门店的人事架构，肯定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陈小薇的感情和内心感受，这也是她如今怨恨他，不肯原谅他的缘由吧！对于职场的排挤倾扎和权利斗争，他并非毫无知觉，但胸怀天下的他却从未在意过。那时候小薇时常向他倾诉丁老师对她的种种苛责和磨难，他总以沉默来回答她，他觉得许是她过于敏感和脆弱了吧！姓丁的究竟对她做过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在每个门店的高管都参与的公司高层会议上，有一次他们居然争锋相对地争执不下，却让他亲眼目睹了他们水火不容的工作状态，让他感到自己的人事安排的错误和失败！那次不久，陈小薇就从公司消失了，他到二店再没见过她，丁老师说她非常任性地在上班中途，在店面处于营业高峰期时拂袖而去！第二天丁青彬见到了她递给办公室文员的工作服工牌和对讲机等物件，明白了她辞职的心意。
那天晚上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小薇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地突然辞职？知道他们一向不和的高天知情识趣地不问，于是姓丁的没说，至今陈小薇对此只字不提。对这种无言的结局，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心照不宣的冷漠处之。
现在看来丁老师对陈小薇的伤害很深，高天的立场和态度更深地刺伤了她。此前他以为自己获悉她怀孕时，那长久的沉默不语令她心碎了，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都说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为什么却无法抚平她内心的伤痛呢？高天坐在驾驶室里痛苦焦灼地想。
汽车启动前，他下意识地望了望刚走出来的王家巷那片陈旧灰暗的建筑群，心情沉重地咬住了嘴唇。出于感情生活的需要，也许将来他还要不止一次地来到这里，这普通居民区的背景很适合他隐藏自己的身份和踪迹，但陈小薇难以解开的心结却让他感到痛苦……
他高天究竟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找到阳阳？为什么试图打开陈小薇的心结？如果母子俩接纳了他，下一步他预备怎么做？这一系列的问题他连想都没想过，他只是情不自禁地不自觉地这样做，根本无暇考虑后果。或许当胡校长告知他阳阳的存在时，他就该好好想一想再行动了，但他不愿意细想。当年陈小薇在深夜打电话说她怀孕了，他颇费思量和踌躇，惟愿她说的并非事实；现在却一路执着地追寻，唯恐那个孩子并非真实的存在着。这是为什么？如果那时候他迫于道德和法律的压力，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迫于失掉美誉和光辉形象，进而家庭和事业陷于动荡不安的恐惧而不敢承担责任，难道现在他已经强大到无所畏惧，已经做好相应的准备去承担责任了吗？难道社会舆论对婚外情和非婚生子女已经宽容到毫无指摘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现实生活中，一个女人充当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家庭，即便成功地上位，若干年后在世人的心目中仍然是可耻的小三身份，他们的婚姻依旧遭人诟病！这就是传统观念，这就是正统思想，这就是人们心中永不熄灭的正义！而男人抛妻弃子和小三结婚，虽然他们是以爱情的名义修成正果，但人们甚至包括高天在潜意识底仍会骂一句：一对狗男女！
胡校长证据确凿地掌握到他与陈小薇不同寻常的关系，已经坦言不再尊敬他了。高天似乎并不十分在意，他只是出于已婚男人本能的反应，以言语弹压阻止胡伟在妻子的耳畔煽风点火，影响他家庭的稳定。他究竟要干什么？阳阳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他对旧爱往事的深切回忆，唤醒了他心底沉睡已久的爱情——也许是受到陈小薇爱情的触动和感召，情难自禁的他想要和陈小薇重修旧好。高天的意识里忽然掠过一道闪电，他诘问自己：“你觉得有可能吗？就像她说的，时间冲淡了一切，——是的，冲淡了爱的激情和甜蜜，却抹不掉心头的累累伤痕！”
去公司的路上他接到了妻子的电话，说天气太冷了，今晚可能下雪，要他在外面注意身体别着凉。高天叮嘱她给远在外地的女儿婷婷打个电话，她说深圳现在暖和呢！
搁下电话高天忽然想到东方红中学附属幼儿园看看阳阳，虽然昨天才去过，但是因为总店出事了他匆忙离开，没跟孩子说几句话。那孩子非常聪明茁壮而可爱，因为是他亲生的孩子就更加可爱了！高天恨不能每天都看见他，和他待在一起，就像陈小薇说的什么都可以不想，只要每天注视着他就足够了！昨天他发现阳阳身穿的羽绒服有点旧了，大小倒还合适；孩子的裤腿有点短了，没有掩盖住脚下穿着的半旧的黑白条纹的棉袜。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高天觉得这身装扮倒也无可厚非。反正条件有限，小孩子嘛，吃饱穿暖就行了。但是他亲生的孩子衣衫褴褛，却让他止不住地心痛！他想早点开车过去，有幸接到孩子就带他去某品牌专卖店买套全新的羽绒衣吧！毕竟要变天下雪了，会特别寒冷。但是想到适才陈小薇对他可怜巴巴的恳求，他心里泛起来的幸福兴奋之情却不由得冷缩了。幼儿园的张老师在她的授意下也十分介意他和孩子接触，此刻他兴冲冲地跑过去未必就能如愿以偿呢！
这样下去是不成的！这样下去是不成的！……高天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他感到自己就像坐在失控的汽车上般的焦虑恐惧，却不知如何是好，他一定得想方设法地找到那个可以操纵的开关按钮才行！他一定要努力地再和陈小薇推心置腹地谈一谈，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无数次……总之他不能轻易地放弃，就像他不能放弃自己亲生的儿子！
或许所谓的社会名流为了妻子和家庭而公然否认非婚生子女，但是高天觉得自己做不到如此冷漠无情，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母子在社会的最底层，过着那样悲惨的捉襟见肘的日子而无动于衷。当他走进王家巷看到陈小薇的居住环境时，不由得为她生活的艰辛，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心底深邃的爱情强烈地震撼。他觉得出于正义和慈悲，出于对感情的责任，出于对阳阳应尽的法律义务，他都难辞其咎，他必须以实际行动来爱他们，对他们好，让他们在自己的荫庇下生活富足无忧无虑！否则他高天就算不得一个真正的男人，也辜负了世人赋予他的那些高尚评价，公认他是个极具人格魅力的男人。一个对亲生的孩子和孩子的母亲，——那么深沉地爱着他的一个女人都不管不顾的男人，连最起码的人格尊严都没有了，又何谈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