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讨药七
夏雨柔睁开眼,眼前景象已完全变了,还是下着雨,但这只是普通的雨,不过奇怪的是,这些雨从夏雨柔身上穿过,竟然不湿?夏雨柔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雨,雨滴竟然从掌心穿过。
夏雨柔想起郝三柏的话,心道:“这里是官圣的欲念?”夏雨柔立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往两边看,高墙大院连成一片,却没有想像中的古宅大门。
夏雨柔心想“难道这么长的墙只是一户人家吗?是官圣以前的家?”
夏雨柔突然听到喊声,好像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想起官圣那把饮血长刀,急忙寻着声音往前走。
“啊!”
是官圣的喊声!
夏雨柔看着站在街中间的那个男人,他混身散发着血腥,脚下都是尸体,血水被雨水冲尽,心智被血水冲尽,手中长刀因为两面砍杀竟然将刀背的一面都磨出了仞,薄仞长刀上还在往下滴着血,厚重的血污和肉泥一时难以被冲刷干净。
“官圣。”夏雨柔颤颤地叫出官圣的名字。
官圣在雨中转身,浑身湿透,血污渗进衣服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夏雨柔看清这个站在雨中的男人就是官圣后,急忙跑过去扶他。官圣举起兵刃对着夏雨柔,身子摇摇晃晃,突然倒在了地上。
夏雨柔刚要伸手扶他,官圣刀尖触地,猛地站了起来。
“你是谁?”官圣嗓子沙哑,眼里满是戒备。
夏雨柔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不是要询问她什么,而是没有力气杀她了。
夏雨柔将官圣扶起来,这个从来不曾熟悉,此时更是倍感陌生的男人。夏雨柔爱官圣,却不了解他的过往,在夏雨柔看来,“官圣的笑和难过,甚至是他在生活中的一切表现,都是不真实的,那个体贴的上官律师,那个一身黑色风衣突然凌空而降的男人,那个嬉笑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都是包裹着糖衣的苦茶,他只给人展现出他的甜,自己独自吞着苦。”
夏雨柔扶起官圣往远处走,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夏雨柔感受到肩上男人的重量,觉得此时的官圣才是真正的官圣,此时的官圣是如此的真实。
两人走出这条街,夏雨柔不知要往哪里走,官圣伸手指指前面说:“往那边走,那里是京郊的一片树林,临时能......”
“我知道了,别说了。”夏雨柔打断官圣的话,架着官圣往树林里走。
夏雨柔架着官圣往林子深处走,惊喜地看到一个小草屋,夏雨柔指着小草屋说:“有人家,我们去那里吧。”
“不行!”官圣断然拒绝,拉着夏雨柔往更深处走。
夏雨柔任官圣拉着,另一只手拨弄荒草,被官圣拉着跑出深林,看着面前的悬崖峭壁,官圣停住了脚步。
“天亡我,天亡我。”官圣喃喃着,手中长刀触地,发出清脆一响。
“怎么了?”夏雨柔蹲在官圣身前问。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官圣脑中回荡着这句话,抓着头发摇动身子,脑中炸裂般疼痛,伴随着无数声“怎么了”。
官圣闭上眼睛,脑中面孔和眼前面孔重叠,口中都说着“怎么了,怎么了”,全是这句话,不同的场景,不同的衣服,却都是一个面孔。
“啊!”
官圣仰天喊了一声,突然惊了一下,身心俱静。
官圣再睁开眼,夏雨柔看着他的眼睛,扑上去抱住他。
“别怕。”官圣轻拍夏雨柔后背,手上仍是冰冷。
“你怎么了?”夏雨柔眼中带了泪水,此时才把心中恐惧释放出来,她害怕雨中的官圣,害怕官圣红着双眸提着长刀的样子,当官圣举刀对着她时,她是怕的。
“我打了生一顿,把他拉到黄泉尽头的黑雨帘中,黑雨入体,我就陷入了自己的欲念之中,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仍然不甘,依然想报仇,依然放不下,心中的杀念还是没有消散。”官圣感慨地坐在悬崖边上,看着这深不见底的悬崖,才知道自己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你刚才穿的衣服,很奇怪。”夏雨柔看着官圣,见他不仅仅是恢复了意识,并且身上衣服也变回来了。
官圣看看自己衣服说:“我刚刚看到了自己成怪之前的场景,控制不住自己,就和欲念中的自己融为一体了。”
“成怪之前?”
“嗯。”
官圣点头指着悬崖说:“这悬崖是我执念之源,可以说是我执念的具体化表现,明白吗?”
夏雨柔点头:“我可是语文老师。”
官圣笑笑,接着说:“刚刚你见到的地方,是汉代淮阴侯在京都的府邸,而我是淮阴侯的侍卫。”
夏雨柔:“淮阴侯?韩信?”
官圣点头:“是。士为知己者死,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夏雨柔看着官圣,他舒展开的眉头还是散发出悠悠愁闷,就像一壶酒,总也散不尽苦味。
官圣继续说着,“我和寻,在将军身边长大,成为侍卫,成为军人,成为近身侍卫,也就是你们说的死士。”
夏雨柔:“你们?”
官圣苦笑着说:“他死了,我杀的。”
夏雨柔:“你?”
官圣点头:“嗯,如果你再来的晚一些,就能看到了,就是现在,就在刚刚那片林子里。”
“我断后他先走,约定在林子里汇合,可等我到时才发现,他中了一刀,很难活了。我想背着他走,可我背不动了,我只能再给他一刀,送他上路。”
夏雨柔静静地听着官圣讲,静静地看着官圣。
官圣见夏雨柔不说话,自嘲地一笑说:“很残忍吧?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心肝的人,现在我连人也不是,只是一个活了千年的怪物。”
夏雨柔抓住官圣的手,将官圣手放在自己胸口说:“我和你一样,也是怪物。”
官圣知道夏雨柔的意思。
她已喝了三次药,不可回头,再无退路了。
若不成怪,必成游魂。
官圣感受着夏雨柔已经变慢了不少的心跳,看着她眼睛说:“你......不必为我这样。”
夏雨柔回答:“为你,值得。你若是人,我就是人,你若是怪,我也是怪,你生我也生,你死我去黄泉路上等你。”
官圣笑,“白乐天也说过这样的话,是替唐玄宗说的。”
夏雨柔:“那不一样。”
官圣站起来指着悬崖说:“我先下去,破了我的欲念,我们就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