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祖坟五
官圣手托着一团掌心焰，照着路往前走。没想到这地窖这么深，路这么长，这是通向哪的？
官圣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人呢？前面终于变宽了，这是？屋子？
官圣将掌心火焰变大，往上举了举，火光一晃，对面墙上全是被“钉死”的人。官圣熄火就要飞身救人。他跑到墙边一闻，不对，没有血腥味。这是？官圣伸手摸摸。滑滑的光光的，木头。这些都是木人。官圣伸手将几团火焰托在半空中，整个屋子瞬间被照亮了。官圣仔细一看，不觉惊叹。这是一个土洞，四周都是土洞，全靠双手挖成。从墙上的指甲印看来，不仅仅是人动的手，很可能这袋里的两个女魂也帮过忙。一下一下要挖多久才能形成这个规模？官圣转身看看，要是常人进来，怕是要头皮发麻。土洞墙上有许多朱砂红印，全是符咒。墙上大大小小钉了很多个木人，都用钢钉狠狠盯着，从头到脚，七窍皆是朱砂画过的钢钉。这人真够狠的。七窍疼痛生不如死，最后再等在印堂。官圣数数，大大小小根本数不过来。不过粗粗一看，全是男身，没有一个女人。看来她是要绝了这个村子。
“你来了。”一个低低沉沉的沙哑嗓音在贺遗泽前边响起，贺遗泽抬头一看，不禁缩了一下。她头发全白松松攒成一个发髻，这还是清末时的发型。这个老妇人咧嘴笑着，嘴里牙齿都掉没了，透出一个黑黑的大洞。她眼珠不动，不带一点神情，可偏偏嘴张着，嘴角上挑，做出笑的表情。这样一个......人。贺遗泽看着这样一个飘飘到自己的人，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像一个木偶，可她似乎还有灵魂。
“你是什么东西？”贺遗泽捂着胸口往后退。他突然发现自己全身都僵住了，竟然动不了。
“河边，是你破的？”她眼睛还是不动，看着贺遗泽，但眼里又没有人影。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这样子跟河边那两次的木偶一模一样。只是她是人，一个行走的人。她一直张着嘴，说话时也是张着，可是口型没有变化，声音就从她张开的黑洞中传了出来。贺遗泽看着眼前这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掌心燃起火焰。
“咚”她往地上敲了一下拐杖，贺遗泽瞬间吐出一口风烟来，捂着胸口再也动弹不了，身体就像被击穿粉碎一般，手也抖得抬不起来。
“你自找的。”她声音还是没有波澜，低低哑哑不带起伏，但是语气里的怨毒，明显加了几分。她嘴角也不是笑着，而是拧着，脸上几道深深的皱纹拧在一起，整张脸夸张地拧成一团，只剩一个空空的黑洞。
“你不是人。”贺遗泽声音发颤，没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口风或者火焰来。他死不了，但不代表他不会受伤。
这个似人非人的老妇瞪着倒在地上的贺遗泽，手里突然拿出一个小木人，她狞笑着捏碎了这个小木人。就在这个小木人化成粉末之时，贺遗泽胸前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焰，包住了贺遗泽上半身。
“哈哈哈，哈哈哈。”老妇人看着烧成一团火球的贺遗泽。发出一阵狞笑。她突然止住笑声，因为贺遗泽在这团火焰中站了起来。
“你，你。”老妇人惊得连连后退，眼前这个火人，竟然瞬间恢复了人身。而且毫发无伤。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木人碎，魂必灭，再厉害的术士，再厉害的阴阳师都会死。“你怎么可能不死，你怎么可能不死。”老妇人尖声叫着，她用尽了力气，听起来却还是低哑暗沉，就像撕裂了一块腐布，发出呛喉的乱音。
“他不是人，所以不会死。你术法结束那一刻，才是他真正活过来的时候。”官圣突然窜出地窖，落在了老妇人的身后。
“你，你们。”老妇人转身看看官圣，再回身盯着贺遗泽，她不麻利地手脚哆哆嗦嗦，干瘪地手指覆着一层老皮，起着一层生硬的茧子。
“你不是人。”官圣看着老妇人，她周身虽然有着一股人气，但是并不多，全被怨气掩盖。看来她早就死了，靠怨气封住了魂魄，魂魄不散，怨气累聚。她靠怨气养着，也滋生怨气，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官圣摇摇头，他本以为自己就是这傅界最怪的怪物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更怪。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官圣看着老妇人，眼里没了情感，掌心烈焰已起，身上黑衣随风呼呼飘起，一股强大的阴厉之气向贺遗泽吹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老妇人突然发狂地笑起来，贺遗泽耳朵被刺得嗡嗡响。这是经历了什么？能发出这种怪声。
“该死的是他们，他们才该死。他们杀了我姑姑，他们该死。”老妇人狞笑着坐到地上，眼神里怨气吐出，袭向官圣。
“你是那个小女孩。”官圣立刻熄了术法，看着坐在地上的老妇人。
“是我。”她突然止了笑声，眼神阴厉的看着官圣，怨气已让她面部扭曲，变了形状。整个脸扭在一起，就像一层皮罩在枯瘦的骨架上。
“你为什么困住你姑姑的魂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习这些毒术的？”官圣看着这个老人，哀其不幸。
“我要让她亲眼看着，看这些害她的人的儿孙后代，一个个惨死，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她兴奋起来，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对着官圣，抬头看着房顶，上面画着一个锁魂阵。
“......”官圣也抬头看看，再看看这个老妇，一时无言。
“你这是诛心之言！你是在平复你自己的痛苦！你姑姑被困在河里那么多年，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在为谁复仇？是为你姑姑还是你自己？”贺遗泽阴沉着脸色看着地上这个老太婆，他没和官圣一样，没对这个老太婆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老阿婆听完贺遗泽的话，眼神空洞起来，怨气忽而更强，一阵黑雾从她身体中脱出，官圣刚要用风压制，贺遗泽已经出手了。一阵火焰从上面盖下，瞬间烧灭了怨气，怨气四散，但因为贺遗泽另一只手控着风，所以四散的怨气聚不起来。
“稚子何辜！那些孩子有什么错？他们只活了十几年，对于祖先做的事丝毫不知，他们有什么错？将前人的罪强加于后人身上，这是什么道理？”贺遗泽俯身看着倒在地上的老阿婆，一字一句，再一次问出这句压在心中已久的话。这是什么道理？错误都要别人承担，犯错的人早就再入轮回转世投胎，这是什么道理？当初杀死新娘的人或者现在还在地狱，可他的后代又有什么错？
“斩草要除根！我就是要整个村子灭亡！我要他们死，他们都得死。一个一个，从男到女，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她喊了出来，团在地上望着贺遗泽。她眼睛早已瞎了，靠着怨气支撑识物。现在她身上的怨气被贺遗泽打散了，眼眶里只剩两个黑洞，看不见任何东西。
“斩草除根？”贺遗泽冷笑，“斩草除根？哈哈，哈哈。斩草......如果这样说，活着的人都可能触犯法律、杀人放火，为何不杀尽天下人，以绝后患？这样世道就好了，一个人也没有岂不更太平？只要他没有错，只要他们没有动手去杀那个新娘，即便他以后会动手杀人，那也是以后的事，你现在也不能杀他！你没权力为自己的私心报复心找借口！”贺遗泽眼里突起一股狠厉，官圣急忙抬手，一阵风捆住了贺遗泽四肢。贺遗泽倒在地上，狠狠地盯着这个老巫婆。
“你靠着怨气活到现在，也该活够了。这人不人鬼不鬼怪不怪的，有什么意思。”
又是一阵笑声，这次她笑完后颓然倒地，失了全身气力，油尽灯枯。黑漆漆的屋子突然亮了起来，无数招魂灯在空中飘荡，幽幽渺渺，散着檀香气味。这是？官圣抬头看看，神界的续命法，竟然有神仙给她续命，一直帮她吊着她这一口气。贺遗泽也安静下来，不再挣扎，静静地看着屋里越聚越多的招魂灯。灯光越来越亮，每一个或强或弱的灯光都是一个魂魄喂养起来的，魂养灯灯聚怨气怨气噬魂，循环往复，直至魂魄皆无。可这灯光托体之咒，竟然是神仙术法。怎么会？贺遗泽看着明亮晃眼的屋子，胸膛起伏不定。
“是壮壮！那个新娘的情郎”官圣看着明明晃晃的招魂灯断言。那个情郎他是神族转世，或者他是傅界的。官圣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不可能有人无师自通就会招魂聚怨之术，不可能这里聚了这么多怨气天上毫无察觉，并且一直没有人管。来回几任城隍小吏，或人身或鬼身或怪身都不敢动她。这法术如此凶险却是神族咒语拖底，唯一的解释就是，死去的情郎是神族的人，是他要复仇。
倒在地上的老阿婆一声也不出，只是微微动着蜷缩的手指，周身怨气越来越强，招魂灯让她再一次“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