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人民军6月30日发起的水原战役只打了七天,到7月6日人民军不但占领了水原,还先后解放了西线的平泽、安城和重要港口仁川,攻克了中线和东线的原洲、中洲和三陡,旌旗所向,南朝鲜军望风而逃,急红眼的南朝鲜前线司令官下达了必杀战令:“只要看见南朝鲜的游兵散勇,如果不上前线,格杀勿论。”
面对一片大好的战场形势,金日成将指挥部移到了汉城。金日成深知时间对他的宝贵,他只有一鼓作气狂胜到底,到达朝鲜南端的釜山港,才能阻止源源而来的“联合国军”继续登陆朝鲜。如果拖下去,美国人会越来越多的。
二次战役虽然胜利,但金日成并不十分高兴。部队应该攻得更快一些!为此,他撤换了一批前进不果敢的高级将领以示惩罚。他不但撤了七师师长的职,还将七师更名为十二师,再重新组建了一个新七师,这种惩罚对于任何一支部队都是罕见的耻辱。为加强指挥,人民军成立了方面军司令部,统一指挥人民军一军团和二军团。7月10日,原二军团军团长金光侠中将被降级为军参谋长,金武亭接任军团长。
金武亭即与彭德怀一起打出了红军第一发山炮炮弹、在长征中张国焘分裂事件中立下大功的武亭,抗战中在八路军历任要职,日本人说他是经过中共长征的三十名朝鲜人中仅存的一人,敬畏地称其为抗日勇士。
赏罚完毕,金日成决定亲临前线,发起新的战役,尽快打到釜山去。
自“史密斯特遣队”溃散后,美军也大为惊恐,开始拼命向南朝鲜增兵。
美国人已经不知不觉地陷进东北亚朝鲜那个大泥潭里去了,而它的战略重点却是在欧洲;麦克阿瑟向国内要求增兵四个师,而美国全部陆军也只有十个作战师。这不是中国人说的舍本逐末吗?莫斯科的斯大林握着烟斗笑出了声。
依靠强大的机动能力,美国驻日第八集团军第二十四步兵师主力开始迅速进到了南朝鲜临时首都大田,二十五师也随后开到釜山,连美国国父华盛顿亲手组建的“开国元勋王牌师”——骑兵第一师——也在浦项登陆。
13日,美国“二战”名将巴顿的爱将——绰号“虎头狗”的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在大丘正式成立了美军司令部,大战在即!
7月7日,水原战役的第二天,人民军百炮齐发,第三次战役又开始了。人民军从东线、中线、西线同时向南猛攻,试图一举拿下大田。朝鲜史称这次战役为“大田战役”。
谁也没想到,大战一起,美国军队的表现竟和南朝鲜军一样糟糕,同样被人民军打了个落花流水。第八集团军这支“二战”太平洋战场上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师已经被日本女人柔软暖和的手掌抽掉了脊梁骨,被醇美的清酒蚀掉了强健的肌肉。有位随军牧师曾有不祥的预感:“他们(美国士兵)感兴趣的只有三件事——找女人睡觉、偷喝白兰地酒和等下一班船回国。”可是美军将校会把一个卑微牧师的忠告当真吗?
而美军的糟糕也超乎了牧师最不好的设想。当史密斯特遣队几名死里逃生的幸存者跌跌撞撞地来到下一道美军防线提前报警后,又过了好几个小时人民军才衔尾而至,但这道防线最前方的两个排足足用了十五分钟才有组织地开火,开火的士兵居然不到一半,大部分子弹都是由班排长发射的。这件事使美国高级将领大为震怒,后来美军专门抽查了一个步兵排的枪支,结果三十一支步枪中居然有十二支步枪被搞断、弄脏或装错,真不知道这五年间第八集团军除了钻日本女人被窝还干过什么?
以这样的战斗素质上战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继特遣队失败后,两个美军连被打垮了;接着,随着人民军T-34的轰隆开进,成营的美军也垮了,团作战参谋邓恩少校当了三十八个月的俘虏。7月8日晨8时,二十四师三十四团团长罗伯特·K.马丁上校在天安城的巷战中为鼓舞士气扛着火箭筒与六米处的T-34对轰——马丁成了朝鲜战争中第一位获得“优质服务十字勋章”的美国烈士。
现在,轮到二十四师另两个团倒霉了。
面对坦克突击,美军节节败退,在南朝鲜军蔓延的“T-34恐惧症”开始传染到美军中了。美国人终于明白人民军战斗力的核心是坦克了。麦克阿瑟先后三次紧急向国内要求空运反坦克武器,可笑的是,自大的美军将领到此时还不承认是自己的反坦克兵器不行,反而认为是士兵对火箭筒操作不当和缺乏勇气才导致反坦克战失败,而且自信只要自己的坦克一露面,人民军坦克必败无疑。
7月9日,迪安将军命令在迟泽阻敌的三十四团出动八辆轻型“霞飞”坦克反击T-34,这是美国装甲兵第一次在朝鲜作战。
一阵对轰之后,刚失去了马丁团长的三十四团又丢了七辆以“一战”法国名将命名的“霞飞”, T-34只损失了一辆。壮志满怀的美国装甲兵被人民军当头一棒打得垂头丧气,从此对“霞飞”失去信心。
但是,对人民军不利的征兆也越来越明显。7月10日,美国空军一次空袭就干掉了堵在一座断桥边上的三十八辆T-34、一百一十七辆卡车和七台半履带车辆,这是人民军在整个战争中损失坦克最多的一次。美国空军使用的是最新研制出的一〇二毫米空对地火箭弹和凝固汽油弹,美国人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反坦克兵器。美国强大的综合国力开始起作用了,新研制的巴祖卡火箭筒迅速下发部队,7月8日新型火箭筒在加利福尼亚装上飞机,12日二十四师的美军士兵就扛着它对T-34开火了,威力巨大的一五五榴弹炮也在源源不断地运往朝鲜……
惨遭这次空袭后,人民军再也不敢在白天大规模使用坦克集群。失去了最厉害的拳头后,人民军的力量和效率开始大减。而后勤供应也因为空袭和战线的拉长越来越困难了。但是,连战皆捷的人民军将士还有足够的能量给美国人几个狠狠的教训。
7月9日,人民军在乌致院战斗中打垮了迪恩将军的二十一团。苦撑到7月10日,二十一团士兵纷纷逃跑,团长史蒂芬斯上校在向军官们怒吼“把那些高价士兵弄回阵地”后,随即同部下一起逃命。
7月13日,人民军星夜强渡锦江,又打垮了迪恩将军的第三个团十九团,一支部队又绕到十九团逃跑路线上设伏,击杀了大批溃逃美军,参加这次战斗的三千四百名美军士兵战死战伤近一半。现在,终于轮到迪恩将军自己遭殃了。
心急如焚的迪恩眼瞅着自己的部队一支支被打垮,大田眼看就要被包围,他却不敢离开大田一步。
大田是联结中部朝鲜和岭南、湖南地区的战略要地。迪恩必须死守有五条公路通过的交通枢纽大田,以确保后方正大批增援而来的美军部队沿洛东江组织一条新的防线而后反攻。如果他顶不住,人民军再打破洛东江防线,那么南朝鲜铁路和公路运输中心大邱也必将落入人民军手中,美国人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退回他们登陆朝鲜的釜山港。
7月19日下午,几路人民军终于打碎了迪恩所有的阻击线,包围了大田。心情沉重的迪恩把所有能动的部队全派出去堵口子,每支部队出发前他还要说些“增援部队就要上来了”之类的大话,以后他在回忆录中说:“任何陆军军官经常得有一副铁石心肠,其中一项工作就是把士兵派到你认为他们无法生还的地方去。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可当时你不得不用士兵的生命换取片刻喘息之机,这实在是一桩冷酷无情的差事。”
大批美军士兵的生命只换来了迪恩一个通宵的安宁,第二天早上6时30分,人民军已冲进大田,整个大田一片混乱。一辆坦克在一条胡同里停了几个小时却没人管,它没油了。一个人民军战士壮着胆子从坦克里钻出来走到一个美国士兵面前要柴油,而那稀里糊涂的美国兵居然真给了他十加仑。等那没油的坦克重新启动时,美国人才发现那是T-34!而迪恩发现自己的师长位置现在中士都能坐上去,T-34已冲到他的指挥部门口!
一辆T-34冲进大院,并列机枪狂扫一阵竟打死了一百五十个美国兵!怒火万丈的迪恩气得师长不当了,他扛起新型火箭筒当了反坦克班班长,这位五十一岁、身高六英尺的美国老头可谓神勇,指挥着十来个美国兵狂赶T-34整整一个小时,最后终于击毁一辆(该坦克残骸至今仍被南朝鲜保存在大田市内,车体上大书:1950年7月20日,在W.F.迪安将军的监督下摧毁)。
刚出了一口恶气的迪恩回过头来,又一辆坦克横向从离他二十码处隆隆而过,气极了的迪恩居然掏出手枪“砰砰砰”向那辆坦克打完了所有的子弹……整整一天时间迪恩就带了几个人满大田城打坦克。在迪恩的鼓励下,美军在大田防御战中用新的八十九毫米火箭筒在近战中击毁了八辆T-34。“巴祖卡”火箭筒开始重展雄风,T-34对步兵的威慑渐渐消失了……
到了这天傍晚,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的迪恩终于发泄完了所有的怒火和精力,开始逃跑。
“在徘徊的三十六天内,共进餐十二次。”迪恩在回忆录中一想起那段生活就无限心酸。
三十六天后,游荡在朝鲜荒山野岭的迪恩终于被两个自告奋勇要将他送过战线交回美军的朝鲜老百姓送给了人民军,其时这个原为八十六公斤重的大块头饿成了五十八公斤重的排骨。
美国陆军第二十四步兵师师长迪恩少将是整个朝鲜战争中被中朝方面俘虏的美军最高级将领。战争结束后,当迪恩终于回到家中时,他发现杜鲁门和美军为对美国人民掩盖真情,在他家中挂上了一个刻有“光荣战死”的铜质大奖章。
人民军虽然在大田取得辉煌胜利,但胜利却是战术性的。就在这次战役中,人民军错失了在朝鲜战争中唯一一次取得战争全胜的机会。
战役中由于中线人民军攻势锐利,首批入朝的美军三个师和几乎所有南朝鲜军队被迫全部布置在中部战线与人民军主力对峙,而东西两翼则极为空虚,如果人民军从东西海岸进行翼侧包抄,不顾一切迅速西进端掉釜山,战争就结束了。
可惜东海岸沿线的人民军部队由于担心敌人从后方攻击,消耗了许多时间对横在大海与朝鲜腹地之间荒无人烟的太白山脉进行侦察。如果东线部队果敢推进,本来可以一直打到浦项底,包抄美韩军中部防线的背后,经庆州直下釜山。结果良机一失,南朝鲜军迅抵盈德,从此东线人民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仅在盈德就打了整整三个星期血腥的拉锯战,打残废了一个主力师,付出了几千人伤亡的代价。
西线,人民军王牌六师更有一次难得的战略机遇。当时在这里的美韩军只有几支毫无战斗力的南朝鲜警察部队维持治安,六师实际已突进到无人防守的区域,美军情报部门甚至都不知道六师在哪里,几十年后,美国战史家们仍恐惧地将其称为“幽灵之师”。
六师南进途中只与南朝鲜警察部队发生了一些轻微摩擦,一直没有暴露身份,第八集团军根本没有料到人民军会通过朝鲜西南部发动进攻。如果六师倾全力南进,空虚至极的釜山也就拿下了,那么美韩军队就非得从东海岸那些小小的渔港登船逃命。可惜六师却花了几天宝贵时间去占领朝鲜西南部所有的港口。
美国战史学家心有余悸地写道:“此举既无必要,又令人费解,当时人民军甚至不敢相信西南部没有敌人防守,由于担心敌人从海上发动的进攻,他们踏遍了西南部所有乡村去搜索敌人,使得第六师的推进耽搁下来,却正好为混乱不堪的第八集团军赢得了时间。”
好几天后,发现情况危急的第八集团军赶紧调兵堵住了缺口,人民军就此错过了最后一次取胜的机会。还在战争中,人民军许多将领包括金日成都为此做了检讨,认为六师没有将后方置于脑后而破釜沉舟向釜山挺进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错失了这两个战略机遇后,面对美国纠集的“联合国军”所代表的西方强大势力,南征人民军所有的胜利都注定了只会是战术性的,而一旦失败则是战略性的全局失败。
1950年7月20日,朝鲜人民军第三次战役——大田战役——虽以获胜告终,攻下釜山的战役目的却还是没有达到,金日成又得到前线督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