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网络时代青年教育的基础环境与基本任务
一、失灵与恐慌：德育的重大挑战
互联网对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日益渗透，特别是互联网倡导的机会平等和资源共享理念，催生了一系列新的信息和知识获取方式，不仅创造和发展了新的教育方式，而且挑战和冲击着传统教育方式和教育理念的整个系统架构。高等教育阶段的德育与思想政治教育对人格和思想的育成任务等特殊性，使其既共享普遍知识教育的方式和方法，又对教育方式、理念及其蕴含的主客体关系变迁尤为重视、特别敏感。因此，网络社会中的互联网挑战日益成为青年教育的重大问题，成为高等教育阶段德育与思政教育领域迫在眉睫、至关重要的当下课题。
网络社会虚拟性与现实性之间的互构关系，决定了网络时代的教育和文化变迁面临前所未有的重大挑战。如前所述，互联网已经成为大学生获取信息的主要和主流渠道，因此也就重构了青年学生公民意识形成和校园生活建构的基础环境，使得当代德育面临全方位的功能性挑战。
互联网使得现实中的校园围墙在观念世界形同虚设，网络的大众媒体性质使得青年学生深深卷入一般大众信息场域，通俗文化和特殊亚文化的影响前所未有，削弱了“象牙塔”中理想信念教育、道德法制教育的效果；互联网分享精神、教育资源的市场化和当代互联网盈利模式的免费趋势，分别以不同的形式将商业的和非商业的、独创的和协作的诸多信息内容注入知识和信息的共有领域，通过正面的内容竞争，对教育者的权威角色和垄断地位产生了剧烈冲击，稀释了单向灌输的内容；网络亚文化中的消极因素，则通过对一般风气的侵蚀，对教育内容和效果产生了逆转和阻碍。
网络占据主要信息渠道，根本改变了传统德育工作的效果和格局，生活中的信息传播相对课堂教育和家庭教育历史性地占据了优势地位。青年学生一方面具有较高的科学文化素质，关心社会变迁、公共事务，对一部分社会问题更加敏感；另一方面，其社会经验和思考方式的局限性又使得他们容易受到极端思想和民粹主义的诱导，产生不切实际的观念和行动。这些因素构成了青年学生德育过程中的复杂性，并在互联网时代得到了空前的放大——青年学生的信息来源、知识渠道更加开阔，社会公共舆论空间更加复杂和庞大，同时网络舆论的民粹倾向和混杂趋势也日益加强。这些都导致网络时代的言论环境日益复杂，德育面临的不再是对个体偏差的观测和矫正，而是对整体挑战的应对和纾解。
校园次生网络社区作为网络社区的一部分具有实时性和交互性，同时又和现实存在的校园生活社区高度重合，具有极大的特殊性。校园现实生活中的物理群聚，本身就具有议题集中、快速扩散、易于转化为行动、社会影响较大等因素。在网络媒介时代，爆炸式扩散和舆情事件更易形成，相关部门对流行议题乃至集体行动的掌控能力出现明显的下降。
由于网络社会的到来和产生的影响既是全球化浪潮的产物，同时也扮演着信息社会发展驱动力量的核心作用，教育事业关于成长成才的内容、设计和目的虽然具有一定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但不可能单独脱离社会现实和经济基础的变迁，必然在变迁的社会背景中安排和发挥作用。因此，德育工作面临的功能挑战，也必然蕴含着更为结构性的和本质性的背景，这一无法回避的客观现实要求高校德育工作和网络管理教育工作必须具有战略性、统筹性的长期设计。
在网络社会视域下，高校网络工作逐渐、也必然要求全局性、前瞻性的考量。从工具层面的“涉网”“用网”来看，很多国内高校延伸和发展了20世纪90年代末、新世纪之初围绕校园网络舆情和内容监管进行的工作统筹和组织建设，或者成立信息化/网络建设的校内协调单位。这些组织形式有的是对监管工作的机械延伸，有些则主要在校内主要系统、单位沟通协调层面开展工作，以虚体单位的形式总揽高校网络工作。显然，随着网络社会逐渐深入现实、成为现实，这样的组织形式在面对复杂、专业的网络工作时，不免捉襟见肘、力不从心。特别是由于这些机构和部门长期以应对网络信息和舆论事件为主，监督和管理功能突出，容易出现管理与服务、控制与引导、行政与教育之间的不平衡，也往往不擅长校园网络文化的建设和发展，不能从全局、发展和教育的角度来统筹网络工作。譬如，越来越多的高校通过校园网络应用的开发来改善和推动校园生活的信息化、丰富网络文化渠道，但要么严重依赖少数具有相关技能的学生，要么依靠商业购买和开发，延续性、稳定性和针对性不强；网络工作和与青年学生日常密切互动的基层辅导员工作之间的交互、协作与联动尚没有形成。
究其原因，从教育的基本逻辑来看，在传统信息流动格局中，组织化的教育者掌握了信息传播的主导权、信息解释的话语权，从而垄断了教育的实施框架，将信息版图和信息渠道统一控制在现实的教育组织中，具体表现为个体对组织的排他性依附关系。在互联网尚未兴起的时代，这种组织优势能够确保教育作为一个社会化系统的基本稳定和大致封闭，从而使得其下的各种功能——包括德育——得以有目的、有安排地进行和发挥。但随着互联网的兴起，信息流动的全球化赋予了用户空前的主动权，特别是在青年学生对自身需求初步了解的情况下，能够自行寻找和组织各种同自己的发展和利益密切相关的信息，甚至在特定领域超越具体从事日常教育的教育者本身。在网络公开课“慕课”（MOOC）等的发展过程中，许多资源缺乏优势、不够灵活的专业知识教育安排甚至都相形见绌、危机四伏。信息生产、传播管理是社会意识的本质载体和体现，这个过程必然促使多元的价值观念的碰撞和交流，随着高校扩招带来的学生社会阶层、自我意识多样化、多元化，青年的个体自主意识逐渐溢出传统教育模式下的稳定范围和固定框架；由于信息垄断的格局已经在现实中被根本颠覆，青年自组织和自发动员的趋势也日益明显，从校园活动到青年创业的广泛领域，都存在着青年学生主要依靠网络工具和由此联结的外部力量自发行动和自我管理的趋势。
在价值与资源供给的“计划经济”制度被根本打破的情况下，传统德育工作者面临的问题就不再单纯是内容与形式的日常创新和持续投入所能涵盖和解决的。由于德育工作者面临前所未有的“青年在哪里”“青年在思考什么”的问题，他们也自然难以解释青年为何如此思考和行动，从而被动地陷入脱离现实、脱离青年的困境。作为观念教育的德育，本质上是基于社会现实和相对应的主流社会意识形态的阶级再生产教育，其作为青年学生社会化唯一途径的地位受到根本改变的现实，正是包括德育在内的青年工作效果不彰的结构性根源。简而言之，组织的失灵不仅削弱教育者教育的效果，而且削弱教育者进行教育的能力，如果对这一结构性背景缺乏认识、缺乏主动和积极的应对和调整，就只能在恐慌中坐失良机。
二、能力和行动：网络社会中的德育
面对德育工作迫在眉睫的挑战，我们基于网络时代德育工作面临的新问题，提出了两大基本课题：一是如何适应网络空间，并借助网络技术、网络工具和网络文化，扭转传统德育在网络空间濒临失灵的劣势情形，更具体地说，是传统网络德育阵地的生存和发展问题；二是如何超越将网络社会德育工作视为传统德育工作的网络空间扩展的思路，认识和适应网络社会的变迁现实，理解德育工作最终目的在信息社会新形态下的新的具体表现，变被动为主动，切实促进受教育者作为人在社会现实新表现、新形式中的成长成才。
应对网络工作逐渐融合、整合的趋势，将高校涉网工作从单纯的舆情工作、情况了解上升到以校园网络舆情为抓手，校园网络文化为阵地的综合校园网络化、信息化工作，就要求教育者在具体操作过程中，不断提升对网络媒介的理解和使用能力，不断加强服务与管理部门对网络工具运用的效果；针对网络工具、网络发展特点和网络传播规律，对教育者自身加强系统培训，突出队伍专业化能力建设，有力地支撑网络工作队伍建设，为高校德育建设做好网络环境基础。
基于这一认识，从网络阵地建设和校园文化培育的角度出发，应当将思路从管理和控制向综合建设转变，不断调整和优化校园意见平台。2005年以来的校园网络实名制政策趋势，使得校园平台在人口基数和技术储备方面同社会公网、社会网民处于相对独立和割裂的弱势状态，也不再具有信息化过程中教育与科研网络的软硬件先发优势，无论是过去建设校园网站的思路，还是现在发展社会网站的思路，都不能简单地套用在新平台建设上，更不能把行政资源投入到市场竞争已经高度发育的领域。
一方面，作为高校网络工作中的重要一环，内容管理和安全稳定工作仍然构成校园网络工作顺利开展、取得成效的前提和基础。在网络社会全面发展的环境下，校园网络平台在信息流动和传播中的地位和性质已经发生了历史性的转变，既日益成为外部信息影响下的次生舆论平台，同时又因青年学生相对特殊的议题形成、话题传播乃至行动转化过程，带来较大的监管压力。从正面建设和管理的角度来说，行政力量和管理团队赋有正面引导职能，这和校园网络平台作为网络社会德育的手段和工具的一面具有内在一致性，既要求高校作为教育者不断适应新环境、新趋势，以适应青年人接受习惯的方式继续坚持对正面典型和主流价值的宣传，也要求各校园部门作为管理者积极回应和处理校园服务和管理过程中的各种细节问题，建立良好的形象和互动氛围，通过现实工作的改善促进舆论“微环境”的改善。在非主流意识形态方面，多数青年学生处于载体、受影响的方面，既有外部价值输出和引导的影响的因素，也有青年群体代际文化、代际审美、代际习惯和多样亚文化群体自发形成、自行发展的因素。在针对这一现象改进内容管理工作的过程中，应当对特殊意见群体的性质和特点充分了解、分类分析，对意识形态方面的消极因素加以甄别和控制，对一般性的思想争鸣和意见多样性进行有效的沟通和互动，对涉及现实利益的观念冲突加以针对性的摸排和化解，从而摆脱依赖师长权威和传统习惯、强求思维和行动一致性的传统手段，在面对有相对独立、相对成型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青年学生时有的放矢。
另一方面，高校作为重要的教学和科研机构，在智力资源和公众影响方面仍然具有相当的优势，在社会舆论场中有潜力，也有责任扮演知识精英和内容输出的角色，发挥符合高校不断发展和丰富的社会功能定位。近年来，尽管Web 2.0“用户产生内容”的模式已经占据网络内容生产的主流，社交网站大量挤占了传统论坛类社区的用户份额，但知乎、豆瓣小组、部分百度贴吧、专业论坛等处于内容“上游”的平台，其在高质量信息生产中的地位和网站规模并没有绝对的联系。在高校网络阵地建设中进行内容建设，并不是说亦步亦趋地和一般社会网站争夺传播中的“曝光率”，而是指在发挥比较优势、扬长避短的情况下，对已有的校园网络平台优势资源改造和建设，将内容的和谐与功能的发展有机结合起来，使校园网络平台不仅能够维持校内沟通、交流平台的功能，而且在网络新媒体时代逐渐适应新的定位、发挥新的功能，从而使校园网络平台和工具的发展做到与时俱进，更好地服务于校园整体网络工作的开展和完善。特别是在诸多媒体和意见领袖言论不负责任的情况下，应当积极引导青年学生客观、公正地看待问题，建立健康、理性、思辨的内部舆论环境，鼓励尊重科学、尊重事实、理性谨慎的教育者和学生主动参与到平台“软环境”的建设中来，带动青年学生群体提升辨别能力，结合有针对性的媒介素养教育，综合提升青年学生的网络媒介素养。
如何认识网络社会环境下的成长环境，是德育工作在意识层面面临的首要课题。由于网络环境的资本与技术基础，它也必然深受资本和技术发展的影响，展现出纷繁复杂的社会舆论关系、针锋相对的意识形态、交融共存的文化和亚文化环境。青年学生主体性发展的过程和特点，决定了青年学生的主体性觉醒必然是多方面、多层次的，既需要对国家发展、社会变迁的深刻关切，也要求在自己日常生活和成长成才过程中正确和妥善处理各种利益关系间的冲突和交锋；既主要依靠自身积累社会知识和人生经验，整合和完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也离不开外部的教育、引导和信息提供。因此，在青年学生的成长过程中，必然会向包括互联网环境在内的身边环境需求和汲取信息，这是由信息社会的基本形态所决定的，也是青年对自身的关切必然带来的过程。德育工作抓住这个契机，加强资源的供给，强调贴近青年的主动性、艺术性，就能够在青年成长的信息环境中获得一席之地；如果忽视或者逃避这一任务，就会把成长信息环境拱手让于市场环境下的杂音噪音，反而贻害教育工作已经取得的成果。
如何认识网络社会环境下的成才目标，是组织和开展网络社会中德育工作的基础。网络社会的发展是社会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内容，也是重要动力，甚至产生和发展了既相对独立、又联结现实的新的社会空间，这就要求青年学生在技能上既满足传统社会的各类要求，又能够适应网络社会涌现的信息过载、信息甄别、社会化协作等诸多新领域、新挑战，成为具有综合技能和复合素质的当代人才。如何协调两种能力、两种禀赋的发展，目前的教育探索尚浅、尚欠系统，但也恰恰为德育工作开辟新领域、新途径提供了机遇。特别是由于网络平台的兴起，德育实践不仅能够发展和强化“第二课堂”，而且能够在网络协作的基础上出现“第三课堂”，将青年成长中的技能增进和人格完善结合起来，实现润物细无声的价值导向教育。
如何把网络社会中青年学生的个人发展和社会长远效益结合起来，是网络社会中德育工作的目标和任务所在，也是在网络社会不断发展的情况下，保持德育工作的感染力、战斗力的源泉。当前，与网络发展相关或得益于信息技术发展的创新创业机遇日益增加、环境日益繁荣，为天然属于“互联网一代”的当代青年学生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在青年学生发挥创意、投身有关实践创新的过程中，既能发挥个体才华、实现个人理想，也能增强协作意识、助力集体成长。将优势资源注入青年学生的创意创新尝试，使青年学生的个人发展、群体发展和创新创业活动自然“外溢”的社会效益和示范效应之间产生实实在在的联系，有助于青年学生在实践过程中将个体创业精神、价值实现和集体荣誉、朋辈发展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将成为德育工作内涵不断深化、工作领域不断扩展的新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