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地质地貌类世界遗产的旅游价值
根据盖洛普世界民意调查(Gallup World Poll)机构在2005—2009年间对世界155个国家中数千人进行的调查结果显示,以丹麦为首的4个北欧国家,在“全球最幸福的国家和地区”排名中分列前四,中国大陆位列125位,也即倒数第31位,属于比较缺少幸福感的国家之列。这个结果多少有点让人出乎意料。因为多年来中国经济一直都是蒸蒸日上,国家经济强盛,国人理应有强烈的幸福感,为何背道而驰?在美国,研究者也观察到同样的现象。从1957年到2002年,美国人的人均收入从9000美元增加到20000美元,但人们并没有感到更快乐。具体地说,感到“非常快乐”的人群的比例反而从35%下降到了33%。经济增长居然不能让人们满意!更令人惊讶的是,越是为财富努力奋斗的个体的幸福感可能越低,瑞安和卡塞的研究表明:那些转而追求亲密感,个人成长和为社会事业而奋斗的人会体验到更高质量的生活。
1914年初,英国探险家沙克尔顿在《泰晤士报》上刊登一则招人启事:“赴南极探险,薪酬微薄,需在极度苦寒、危机四伏且数月不见天日的地段工作。不保证安全返航,如若成功唯一可获得的只有荣誉。”令沙克尔顿没有想到的是,短短几天内,受招聘启事吸引的报名者竟达5000人之多。一个具体的目标以及目标之后的信仰和荣耀,克服困难过程中自我成长的体验,同伴间共同超越死亡的真挚之情,让人们将低薪和艰苦置之度外。惯常的世界遗产之旅,远没有这般辛苦,但同样的特质,让人们一样体味到财富之外的幸福感。
在藏族文化中,山和水都是有灵魂的,因此有了“神山圣水”的说法。西藏许多地方更有“转山”的习俗,即对着灵性的大山反复绕走的仪式。藏人相信,遭遇苦难的人借此能得到罪孽的洗脱与身心的净化。转山者,必须舍却己身私欲,仅为他人祈福而行。2010年,央视女主播徐俐与丈夫完成在梅里雪山的转山之后,写就《垭口》一书,记载下这段激发自己在艰苦条件下重新思考生命意义的特殊历程。13天,这是一对没有长途跋涉经历的夫妇最终完成的成绩,中间经历众多艰苦、尴尬的境地,然而靠着对生命的思考,对人生意义的领悟,他们坚强地走完全程。在众多的艰苦之中,垭口是艰苦之最。垭口,是山峰之间的凹谷之处,是爬山者最喜欢的捷径之处,然而,站在高山之巅,才会发现垭口才是真正的凶险之地,当然也是最能让人开始思考的地方。
“因为山在那里!”1924年,英国登山家乔治·马洛里回答《纽约时报》“你为什么要攀登珠峰”时的回答成为了一句名言,激励着无数的登山者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在登山者眼中,山不再是石头的堆砌,而是老友,甚至是精神的导师,于无言中给我们以心灵的慰藉。
1.审美与游览
地质地貌是自然景观的骨架,多种形态的地表构成了自然景观场的基本格调:令人仰止的高山给人以威严、壮丽之感,狭奥的深谷使人产生神秘、幽密之感,而一望无际的平畴则令人心旷神怡。与其他类别的遗产相比,地质地貌类世界遗产更具有吸引大众回归自然、观光游览的天然优势。自然山水的雄、奇、险、秀、幽、奥、旷,本质上是地质、地貌在地形方面所起的骨架性作用,再辅以植被对环境气氛的烘托,形成了自然山川的多态之美。如图3-3,极具中国特色的丹霞地貌呈现出丹山—碧水—绿树—白云的最佳形态、色彩组合,陡峭的悬崖、红色的山体、密集深切的峡谷、壮观的瀑布及碧绿的河溪,加之广泛覆盖的天然森林,自然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所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中国历代文人墨客,无论是画家,还是诗人、文学家都对山水之美情有独钟。一代代文人,徜徉于山水之中。谪迁者,借之刷洗块垒,慰抚伤痛;隐逸者,借之寄意遣情,超然玄远;通达者,啸吟高歌,表志得之意气。一些文人,甚至到了晚年,人老体衰,足已不能登,手亦不能攀,还愿意以山水“画饼充饥”,聊以自慰。晚年的宗炳就叹道:“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由此可见,山水在不同境遇之下,可带给人多层次的审美享受。
图3-3 中国丹霞(2010)
2.登山与探险
近年来,登山、探险等户外活动在我国的大中城市方兴未艾,这类特殊的旅游产品已成为我国广大都市白领和青年休闲度假的时尚选择。险峻的高山,深切的峡谷,神秘幽深的地下溶洞,茫茫无涯的戈壁大漠,都是开展探险活动的理想场所。珠穆朗玛白雪覆盖的山坡是无数登山者梦寐以求的天国,而九曲回环的地下溶洞则是探洞者充满悬念的乐园。许多地貌条件都适合开展独特的户外活动,如陡峭的山崖可开展蹦极、攀岩、峡谷滑翔、溜索等活动,林木繁茂、相对复杂的地形适合开展定向越野、野外生存等活动。
“无限风光在险峰”,悬崖峭壁、陡坡深谷和斧刃般的山脊形象,虽令人望而生畏,却因其对体力与心力的双重特殊挑战而引起勇者的孜孜游兴。多洛米蒂山脉(见图3-4)位于意大利和奥地利的接壤地带,以山形峥嵘奇特的灰白色白云岩山峰为典型地貌,山脊呈锯齿形,山谷深邃,多陡峭岩崖。20世纪最有名的建筑师勒·柯布西耶将它描述为“世界上最美的自然建筑”。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意大利人在多洛米蒂地区修筑了很多山间小径运送军火,它们被称为维弗拉它(Via Ferrata),意为铁索栈道,都十分崎岖险峻。战后这些小径逐渐成为高山徒步爱好者在阿尔卑斯山区远足的最佳路径,小径编号从1到8,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穿过山峰,好在沿途设有大量可供歇息的棚屋。
图3-4 意大利的多洛米蒂山脉(2009)
3.科学与教育
地质地貌类旅游资源堪称地球地质和地理环境演变的“窗口”,是一座蕴涵了地壳演化、海陆变迁、生物进化等重大信息的典型、直观的资讯库,因而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除了适宜开展科考活动,地质地貌景区还是普及地质地貌科学知识、进行相关教育的最好课堂。书本上枯燥的知识通过这个立体空间、通过原始生动的形象而鲜活起来,给人们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使游客在审美体验之外获得教育。
地质地貌类世界遗产的科普教育功能的实现通常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对于直观形象的自然景致和具有一定知识贮备的游客,可以依靠户外实地踏勘,通过游客的观察、发现和理解,达到科普教育的目的;另一种,对于那些不能直观解释的现象,通常可以通过遗产地游人中心,或宣传册、科普读物、解说标识牌等相关的解说系统,实现科研成果的大众普及(张成渝,2006)。
4.文化的载体
作为一个多山的国家,我国孕育了源远流长的名山文化。中国山水之美,更美在其厚实的人文积淀。早在上古,便流传着山乃盘古之躯的神话,山岳崇拜和祭祀从远古时期就已成为社会生活的重要内容。魏晋以后,文人墨客寄情山水,游山玩水逐渐成为知识阶层的传统风尚,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们从山水之中汲取灵感,留下了无数畅情抒怀的书画佳作。唐代大诗人李白说自己是“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在周游名山大川中度过,写下大量流传千古的山水诗篇。文因景名,景以文传,山水艺术与名山景观交相辉映,让自然之美更具有了深层内涵,令人玩味不尽。
世界遗产委员会也认可,自然美偏重于人类文化因素的认知,因此文化与自然遗产的不可分割性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好的文化遗产往往也得益于自然之景的孕育,如2010年入选世界文化遗产的河南登封“天地之中”历史建筑群,就坐落在风景优美的嵩山之下。嵩山在大地构造上处于华北古陆南缘,在公园范围内,连续完整地露出35亿年以来太古代、元古代、古生代、中生代和新生代五个地质历史时期的地层,地层层序清楚,构造形迹典型,被地质界称为“五代同堂”,是一部完整的地球历史石头书。嵩山优美的景色还激发了璀璨的建筑文化在这里的集聚。在海拔1500米的嵩山脚下,有8座占地共40平方千米的建筑群,其中包括三座汉代古阙,以及中国最古老的道教建筑遗址——中岳庙、周公测景台与登封观星台等等。这些建筑物历经9个朝代修建而成,它们不仅以不同的方式展示了天地之中的概念,还体现了嵩山作为虔诚的宗教中心的力量,是中国时代跨度最长、建筑种类最多、文化内涵最丰富的古代建筑群,是中国先民独特宇宙观和审美观的真实体现。
5.智慧的启迪
阿兰·德·波顿在《旅行的艺术》一书中写道,“宏阔的思考常常需要有壮阔的景观,而新的观点往往产生于陌生的所在”。景观虽无言,但其令人震撼之美却可激发人的灵感,启发人的智慧。
一般的游客,面对自然之美,常会引发对人生的某些思考,如“在悬崖之下,我们曾关注的一些东西都显得不重要了。反之,一些崇高的念头油然而生。它的雄伟鼓励我们要稳重和宽宏大量;它的巨大体积教导我们用谦卑和善意尊重超越我们的东西”。
与这种一般性启智相对应的,还有一种“科学意义上的启智”。这种启智会推动人类认识地质史、认识自然。明代徐霞客在考察了桂林漓江“九马画山”后认为,画山峭壁“横列江南岸,江自北来,至是西折,山受啮,半剖为削崖,有纹层络”,解释了峭壁受江水急转弯的冲击、侵蚀、切割的成因,这与现代地质学河流的凹岸侵蚀、凸岸堆积的基础理论相吻合。他还解释九马形象的形成是由于“绿树掩映,石俱黄、红、青、白,杂彩交错成章,上有九头,山之名画,以色非以形也”。徐霞客的这些描述超出了一般游览者停留于表层的美学欣赏,不仅有景点的位置、象形,还有其成因分析。